唐僧指尖捻着念珠的手突然一顿,那串由观音菩萨亲赐的紫檀念珠竟有三颗泛起灰白,像是被无形的虫豸蛀空了木质。他低头看去时,灰白处正顺着木纹爬动,所过之处的佛偈铭文竟像融化的墨字般晕开,在珠面上洇出一片混沌。
“师父当心!”沙僧的降妖宝杖突然发出嗡鸣,杖头宝珠射出的金光在唐僧身前凝成半透明的屏障。只见一道细如发丝的黑气从虚空钻出,撞在屏障上爆出无数细碎的光斑——那些光斑落地后竟化作微型的妖影,有长着翅膀的蜈蚣,有拖着蛇尾的麻雀,还有啃食自己爪子的野狗,个个只有指甲盖大小,却都带着狰狞的面相。
悟空火眼金睛骤然亮起,他看清那些微型妖影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破碎的代码片段构成。这些片段里混杂着天庭的仙文、地府的阴篆,甚至还有几缕带着大唐官话口音的凡人祈愿,此刻却像被揉皱的纸团般绞成一团,勉强拼凑出活物的形态。
“是天道防火墙破了个洞。”悟空纵身跃上云端,金箍棒在掌心旋成金轮。他脚下的云团突然剧烈翻涌,原本洁白的云絮里钻出无数透明的丝线,每根丝线上都缠绕着闪烁的符文——那是维持天地秩序的基础代码。可此刻有近半丝线已经崩断,断口处的符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化作飘散的光点。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些崩断的丝线尽头,隐约连着一道横贯天际的暗纹。那暗纹藏在云层深处,像是用烧红的铁钎在天幕上划出的痕迹,边缘处不断有金色的液滴坠落,每一滴坠落的“金液”在空中解体时,都会爆出千万道乱流,将途经的云絮染成五颜六色的斑块。
“那是什么?”猪八戒扛着钉耙凑过来,猪鼻里喷出的白气撞上一道乱流,竟在他鼻尖凝成层薄冰,冰面上还浮现出半行扭曲的字:“天蓬元帅...贬...”
“是天道主程序的裂痕。”悟空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涩意,他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兜率宫偷吃的金丹。那时金丹在丹炉里翻滚,丹衣上的符文与此刻天裂边缘的金液如出一辙,只是如今这些符文正在反向拆解,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抹去了存在的印记。
话音未落,山坳里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原本被金箍棒镇压过的乱石堆炸开,从地底钻出根通体漆黑的巨柱,柱身上爬满了挣扎的人影——细看之下竟是无数魂魄被铁链串在一起,每个魂魄的胸口都嵌着块发光的令牌,有写着“雷部正神”的青铜牌,有刻着“幽冥鬼差”的玄铁牌,还有挂着“长安百姓”的木牌。这些令牌正在逐一碎裂,每碎一块,对应的魂魄就会消散一缕,化作滋养巨柱的黑气。
“是镇魂柱!”沙僧失声惊呼,“这是天庭用来镇压三界游魂的法器,怎么会...”
“不是镇魂柱,是代码墓碑。”悟空的金箍棒突然剧烈震颤,棒身镌刻的“如意金箍棒”六个字竟有半数开始模糊。他盯着那根巨柱,火眼金睛已穿透黑气看到柱心——那里悬浮着半块残破的玉简,玉简上残存的字迹赫然是《道德经》的开篇,只是“道可道,非常道”七个字已被啃噬得只剩三个,缺口处正不断渗出粘稠的灰液。
巨柱顶端突然裂开个黑洞,无数扭曲的影子从洞里倾泻而出。有头生双角的仙官,却长着三条腿;有背生双翼的夜叉,翅膀上却覆盖着鱼鳞;最骇人的是个穿着袈裟的和尚,脖颈处竟长着蛇的七寸,张口吐出的不是佛号,而是无数缠绕着血丝的经文残片。
“这些是...”唐僧的声音发颤,他认出其中几个影子的轮廓,“那不是五庄观的土地吗?还有火焰山的山神...”
“是数据污染的受害者。”悟空纵身跃下云端,金箍棒横扫而出。金色的棍影掠过那些影子时,竟像切进了粘稠的泥浆,每挥出一棒都带起大片黑色粘液,粘液落地处的青草瞬间枯死,化作灰白色的粉末。“他们的神职代码被裂痕里的混沌污染,成了半仙半妖的怪物。”
那头生双角的三脚仙官突然怪笑起来,声音像是无数铜铃在风中碰撞:“齐天大圣?你不也是个bug吗?五百年前捅破的天,如今成了补不上的洞...”它说着抬起三条腿狂奔而来,每一步落下都在地面砸出个燃烧的符文,符文里钻出的火焰竟是幽蓝色,所过之处连石头都开始融化成液态的金属。
悟空心头一震。这仙官说的没错,当年他大闹天宫时,曾用金箍棒劈开南天门的结界,那时就看到过类似的灰液从缝隙渗出,只是当时只当是天庭的护罩破碎,未曾深究。如今想来,那或许就是天道代码首次出现裂痕的征兆。
“吃俺老孙一棒!”他不再犹豫,金箍棒暴涨百丈,棒身符文亮起刺眼金光。这一棒蕴含着他体内的仙力本源,金光过处,幽蓝火焰竟像遇到克星般退缩,三脚仙官的躯体在金光中寸寸碎裂,爆出无数闪烁的光点——那些光点里混杂着仙官的神职令牌残片,还有几缕带着哭腔的凡人祈愿,显然是被强行捆绑的数据。
“快用经文净化!”唐僧突然想起什么,从行囊里取出抄录的《心经》。当他念出“观自在菩萨”五个字时,经文上的字迹突然飘离纸页,化作金色的河流环绕住那些光点。奇妙的是,被金光包裹的光点不再挣扎,反而开始自动分类——仙官令牌归为一堆,凡人祈愿聚成一团,那些黑色的污染数据则像被灼烧般蜷缩成小球,在金光中渐渐消散。
“原来如此...”悟空眼睛一亮,“师父的经文是‘格式化程序’!”他立刻拔下一把猴毛,吹成数百个手持微型经文的小悟空,让他们分散开来净化那些被打散的光点。“这些污染数据最怕的是纯粹的信仰之力,师父的经文经过无数善男信女的诵读,本身就带着天地间最规整的秩序之力。”
可就在此时,天际的裂痕突然剧烈扩张,暗纹处的金液喷涌如泉。更可怕的是,裂痕里竟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伴随着无数细碎的低语,像是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同时念诵不同的咒语——有佛门的真言,有道家的咒诀,有妖族的秘语,还有凡人的祷词,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刺耳的噪音,所过之处的代码乱流变得更加狂暴。
“那里面...好像有东西要出来。”猪八戒的钉耙突然变得滚烫,他脱手扔在地上,只见钉耙的九个齿尖竟开始反向弯曲,耙身上“上宝沁金耙”的铭文正在被某种黑色的苔藓覆盖。
悟空抬头望去,裂痕深处隐约浮现出巨大的轮廓,像是无数齿轮咬合而成的巨眼,眼瞳里闪烁着非金非玉的光泽。他突然想起菩提祖师临别时的告诫:“天道有缺,非人力可补,汝日后若见轮转之眼,便是秩序崩塌之始。”
此刻那巨眼的瞳孔缓缓转动,一道横贯天地的光束突然射出,正落在唐僧手中的《心经》上。经文瞬间燃起蓝色火焰,唐僧惊呼着脱手,燃烧的经文在空中化作无数纸蝶,每只蝶翼上都浮现出扭曲的字符——那是被篡改的经文,原本的“色即是空”竟变成了“空即是色”,“受想行识”四字被替换成四个狰狞的鬼面。
“师父!”沙僧挥杖去挡,却被纸蝶撞得连连后退。那些纸蝶落在他的僧袍上,竟像活物般钻进布料,所过之处的衣料迅速腐朽,露出下面皮肤泛起的黑斑——黑斑上同样爬满了乱麻。
悟空心头火起,周身爆发出的金光将整个山坳照得如同白昼。他一把抓住燃烧的《心经》残页,任凭蓝色火焰灼烧手掌,另一只手紧握金箍棒指向天际:“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敢动俺师父试试!”
金光与光束碰撞的刹那,天地间突然陷入死寂。所有的妖影、乱流、噪音都在这一刻静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悟空在这死寂中听到某种碎裂的声音,不是来自天际的裂痕,而是来自自己体内——那是他五百年前被如来佛祖封印时,留在金丹里的一道禁制正在崩解,禁制碎片与金箍棒的金光交织,竟在空中拼出半张古老的星图。
星图上标注的不是天庭星辰,而是无数闪烁的光点,每个光点旁都刻着三个字:“程序员”。
悟空脑中轰然炸响,仿佛有无数记忆碎片被强行塞进脑海——菩提祖师在斜月三星洞的讲台上画过类似的星图,老君丹炉里的火焰曾映照出同样的光点,甚至五百年前压在五行山下时,石壁上渗出的水珠也曾凝成这三个字。
天际的巨眼似乎愣了愣,光束竟微微收敛。
就在这时,唐僧突然开口念诵起来。他没有看任何经文,只是闭着眼睛,口中流出的字句既不是《心经》也不是《金刚经》,而是些从未听过的音节,像是孩童牙牙学语,又像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声雷。随着这些音节响起,他周身竟泛起七彩霞光,那些被污染的紫檀念珠突然迸发出金光,灰白处迅速褪去,露出比之前更莹润的木质。
“是本心真言!”悟空又惊又喜,“师父竟在无意中悟透了天地本源的代码!”
七彩霞光冲天而起,与天际的光束撞在一起。这一次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无数金色的字符从碰撞处散落,像下雨般铺满山野。那些字符落在妖影身上,乱码便自动归位;落在崩断的代码丝线上,丝线便重新接续;落在天际的裂痕处,裂痕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
巨眼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缓缓退回裂痕深处。随着最后一道光束消失,那道横贯天际的暗纹也渐渐隐去,只留下几缕尚未消散的金液,在空中化作点点流星坠落。
山坳里的镇魂柱开始崩解,那些被束缚的魂魄挣脱铁链,化作光雨升入云端。沙僧的降妖宝杖恢复了光泽,猪八戒的钉耙也伸直了齿尖,就连悟空掌心被灼烧的伤口都已愈合,只是金箍棒上的符文仍有几处黯淡,像是在提醒刚才的凶险。
唐僧睁开眼时,额头上竟多了个淡金色的卍字印记,只是那印记边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正顺着发际缓缓游走。他望着恢复平静的天空,轻声道:“悟空,刚才那声音说,这裂痕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悟空沉默着捡起地上一片未消散的金液,那液体在他掌心凝成半块玉简,上面只有三个字:“程序员”。他突然想起在斜月三星洞时,菩提祖师曾在深夜对着星空喃喃自语:“补丁补得了漏洞,补不了根源的腐朽啊。”
此刻夕阳正从云层缝隙中探出头,将山野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可悟空望着掌心的玉简,只觉得那阳光里藏着无数双眼睛,正在云层背后静静注视着他们西行的方向。
天道的裂痕暂时愈合了,但那道横贯天际的暗纹,已像道伤疤般刻进了他的火眼金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