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云溪
上海的初冬来得猝不及防,一场细雪簌簌落满了复旦大学的梧桐道。枯黄的梧桐叶还没来得及完全落尽,就被薄薄的白雪裹住,像是缀满了碎钻的绒毯,踩上去咯吱作响。
孟云裹紧了米色的围巾,指尖还沾着油画颜料的痕迹——她刚从美术学院的画室出来,手里抱着一幅还未干透的《银杏雪色》。画纸上,金市三中的那棵老银杏树覆着薄雪,树下并肩站着两个模糊的少年身影,男生手里攥着一张写满诗句的便利贴,女生握着一支沾着藤黄的画笔,那是她藏在心底的,关于十七岁的全部记忆。
杜君说好了来接她去食堂吃晚饭的,可孟云在画室门口的银杏树下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看见他的身影。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一小时前:云儿,文学社临时有个会,晚点找你。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画,画布边缘的颜料还微微发黏,生怕被雪打湿,便把画往怀里又搂紧了些。身旁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纷飞的雪花,在地上投下一圈圈摇晃的光斑。几个穿着厚厚羽绒服的女生说说笑笑地从身边走过,手里拎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甜香混着雪的清冽,钻进鼻腔里,勾起一阵淡淡的酸楚。
刚入学的那两个月,她和杜君也是这样黏在一起的。
他们如愿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孟云进了美术学院的油画系,杜君则是中文系的尖子生,一入学就凭着扎实的文字功底和清秀的长相,成了系里的风云人物。那时候,杜君总会掐着她下课的时间,准时出现在画室门口,手里要么拎着一杯热乎的珍珠奶茶,要么揣着两个刚出炉的鲜肉包。
他们会一起去挤早高峰的地铁,杜君总是把她护在怀里,替她挡开拥挤的人潮;他们会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自习,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书页上,杜君会悄悄在她的画稿旁写下细碎的诗句;他们会在五角场的小吃街逛到深夜,分享一碗热腾腾的荠菜馄饨,杜君会把碗里的虾仁都挑出来放进她的碗里,笑着说“云儿多吃点,画画费脑子”。
那时候的杜君,眼里的光总是追着她跑的。
可自从杜君当选了中文系学生会副主席,又成了校文学社的社长后,一切都慢慢变了。
他开始变得很忙,忙到连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有时候孟云在画室画到深夜,给他发一条“我饿了”的消息,等到的却是第二天早上的一句“抱歉,昨晚忙到太晚睡着了”。有时候他们约好一起去看画展,临出门前,杜君却会匆匆赶来,满脸歉意地说“文学社临时有活动,下次吧”。
孟云不是不理解,她知道杜君有自己的追求,也知道他在文学上的天赋和野心。她只是有点难过,难过那些曾经只属于她的温柔和耐心,渐渐被越来越多的“正事”挤占。
风又大了些,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扑在脸上冰凉刺骨。孟云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画,心里的失落像被雪泡过的棉花,沉甸甸地往下坠。她低头看了看手机,还是没有新的消息进来,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拨过去——她怕打扰到他开会,更怕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他的声音。
就在她裹紧围巾,准备自己抱着画回宿舍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她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生,踩着一双白色的雪地靴,笑盈盈地跑到她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本摊开的牛皮纸诗集。
女生的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弯弯的,像藏着一汪春水,脸颊被冻得通红,却更显得娇俏动人。她上下打量了孟云一番,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伸出手,语气热络得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你就是孟云吧?我叫苏曼琪,是中文系的,也是文学社的成员。”
孟云愣了愣,看着女生递过来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握了握:“你好。”
她的手很暖,和这寒冷的天气格格不入。
“杜学长让我来接你,”苏曼琪晃了晃手里的诗集,笑容更灿烂了些,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孟云怀里的画,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学长说你在画室等了很久,学生会的会还没开完,他怕你等急了,特意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顺便把这个拿给你。”
苏曼琪说着,把手里的诗集递了过来。
孟云的心轻轻跳了一下,连忙伸出手去接。指尖触到纸页的温度,却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缩了缩。她低头看着那本熟悉的诗集——那是杜君从金市带来的,扉页上还写着他送给她的话:“赠云儿,诗与画,皆为心之所向。”
可此刻,那熟悉的字迹旁边,却多了一首陌生的诗。
那是一首《致红枫》,字迹依旧是杜君熟悉的清秀,笔锋却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热烈和缱绻:“红枫燃尽秋光里,一寸丹心一寸痴。霜雪难凉少年意,枝头犹有未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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