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云溪
病房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飘落,风卷着叶尖擦过玻璃,留下细碎的沙沙声。孟云盯着那片泛黄的叶,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指甲在掌心掐出浅浅的印子。脑海里突然就撞进了高三文艺汇演的舞台——聚光灯骤然打在穿着白衬衫的叶知秋身上,他抱着那把略显陈旧的木吉他,坐在舞台中央的高脚凳上,指尖拨响第一个音符时,台下的喧闹瞬间被琴声淹没。
他清冽的少年音缓缓流淌出来,一字一句撞进孟云耳里,像晚风拂过湖面,漾起圈圈涟漪:
我是一片小小的落叶
总是被风吹才会有自由
风吹到那里我就飘到那里
一天一年不回头
叶知秋的目光越过黑压压的人群,精准落在了观众席第三排的孟云身上。那时的她扎着低马尾,鬓角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泛红的脸颊上。校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台下有同学吹口哨起哄,前排的女生偷偷回头打量他们俩,窃窃私语的声音像羽毛似的飘过来:“叶知秋看的是孟云吧?”“他们是不是在处对象?”孟云的头埋得更低了,却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舞台上的少年。他睫毛很长,垂眸拨弦时,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却始终没挪开视线,喉结滚动着,旋律继续铺展:
我是一片小小的落叶
总是随风四处飘泊
风停到那里我就伏在大地
一天一年不回头
唱到副歌时,他手指扫弦的力度重了些,琴弦振动的幅度变大,尾音带着微微的颤,像是落叶在寒风中打着转,又像是攒了许久的心事终于找到了出口。孟云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腔,咚咚的声音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她看见他眼底的星光,看见他衬衫领口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琴弦上的指尖泛着薄红,还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和现在病房窗外一样的梧桐叶香气——那是一种带着凉意的、清苦的香,却让她记了许多年。她突然想起前一天傍晚,在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叶知秋拦住她,双手背在身后,支支吾吾地问“文艺汇演你会来吗”,当时她没敢抬头,只含糊地点了点头,指尖绞着校服下摆,直到他走了,才敢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影里。没想到,他竟会用这样的方式,把心事唱给她听。
琴声陡然转沉,他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沙哑,每一句都像是揉着细碎的叹息,裹着少年人独有的执拗:
北风吹呀吹我的心已碎
随风飘泊我已经很疲惫
北风吹呀吹我的心已碎
我就是落叶我也有我的美
一曲终了,吉他的余音在礼堂里久久不散,台下掌声雷动,还有女生激动地喊着叶知秋的名字。他起身鞠躬,目光依然黏在她身上,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带着羞涩的笑。他抱着吉他走下台时,特意绕到观众席第三排,在她身边停下,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这首歌,送给你。”孟云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苹果,刚想抬头说点什么,他却已经转身跑开,白衬衫的衣角在人群中一闪而过,留下一阵淡淡的皂角香。那一天的灯光、歌声、少年的眼神,还有这句没头没尾的告白,成了她记忆里最滚烫的碎片,无论过了多久,一想起来,心脏还是会忍不住悸动。
“云丫头,该吃药了。”孟妈妈端着温水走进来,打断了她的回忆。孟云回过神,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湿意,指尖触到眼角的凉意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哭了。她接过药片,仰头吞下,舌尖残留着苦涩的药味,心里却翻涌着更浓的酸涩——原来那些青涩的、热烈的喜欢,从来都没真正消失过,只是被后来的误会和伤痛暂时盖住了,就像被落叶覆盖的土壤,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妈,你还记得我高中时总对着电脑傻笑吗?”孟云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孟妈妈坐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笑道:“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你天天抱着个旧电脑,吃饭都舍不得放下,有时候对着屏幕笑,有时候又偷偷抹眼泪,问你怎么了,你只说网上认识了个写东西特别好的人。”她顿了顿,仔细想了想,补充道:“叫什么……叶知秋?对,就是这个名字,你那时候天天挂在嘴边。”
孟云猛地一怔,没想到妈妈还记得这么清楚。她点点头,眼眶又热了:“他当时刚失恋,和初恋谈了整整七年。”她指尖划过被单纹路,声音沉了下来,“他跟我说,他们是从初中就在一起的,一起度过了最苦的备考时光,一起约定考去同一个城市,甚至连未来的家都规划好了——要在临沂的老城区买一套带院子的房子,种满梧桐,等秋天落叶铺地,就一起坐在院子里喝茶、看落叶。”
“可最后呢?”孟妈妈轻声追问,眼里满是心疼。
“最后她嫁给了别人。”孟云的声音带着涩意,“他说,女方家里觉得他当时没稳定工作,只是个靠着写文字糊口的穷小子,硬生生拆散了他们。婚礼那天,他偷偷去了现场,躲在酒店门口的梧桐树下,看着她穿着婚纱挽着别人的手走进礼堂,手里还拿着他当年送的、刻着两人名字缩写的落叶吊坠。”她顿了顿,翻开加密相册里的另一张截图,“你看他当时跟我说的这话:‘七年的感情,抵不过一套房、一份稳定工作。我看着她笑,却知道那笑容再也不属于我了,就像秋天的落叶,再怎么留恋枝头,终究要被风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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