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七对许长歌的诬陷已成事实被摆在面前。
作为诉讼人的李晚晴缓缓站起身,向前一步,清丽的身影在肃穆的公堂中格外醒目。
刚刚舒展的眉宇,此刻凝上几分凛然,杏眸直直望向公案后脸色铁青的魏德发。
“魏县丞,张老七以莫须有的遗书意图构陷许长歌,想要致惠及百姓的义士于死地,此等颠倒黑白、滥用职权之举,理当严惩!”
压力瞬间全部给到魏德发身上。
公堂之上,围观群众议论声此起彼伏。
作为令人百姓敬畏的一方县丞,魏德发还从未有今日这般难堪过,但张老七是自己下属,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太多,不能就这般弃了。
“张捕掾遗书丢失,但未能证实是其伪造,此事还需彻查,不可贸然定罪。”
什么叫只手遮天?
这就是!
许长歌抬头,扫了一眼公堂之上高悬的鎏金匾额,感觉上面所写的“正大光明”四字,显得很是讽刺。
许长歌站起身,眼眸轻笑,脸上带着淡淡嘲弄,“县丞大人,你可敢抬头向上望一望?”
魏德发面不改色,遗书丢了,再造一封就是,下次依然可以捉拿你许长歌。
“许长歌,还轮不到你来讥讽本官!张老七是本官下属,他想来秉公执法,而且品行端正,本官可以为他作保。”
听到这话,张老七嘴角浮现得意冷笑,双目直盯许长歌,如同在示威。
我有县城大人庇护,你能奈我何?
“你作保?”许长歌沉声道:“似张老七这等无端构陷他人的污吏,定然没少欺压百姓!”
“不知县丞大人你,能否保得住!”
以目前许长歌的实力,尚无法对魏德发产生威胁,不过好在他已经通过李晚晴搭上知县。
今日首要任务是让张老七伏诛。
说着,许长歌转身望向县衙院中百姓,高声道:“诸位桃源县百姓,如有冤情事涉张老七,还请速速禀明,我许长歌自当拼死为大家一搏!”
先前已有义举在前,许长歌话语铿锵有力,带着巨大的号召力直刺苍穹。
“咚——咚——咚——”
话落,衙门外,登闻鼓再次传来沉重的声响。
魏德发心头骤然一沉,不好,百姓要被许长歌煽动了!
紧接着,一名穿着粗布衣衫的农户,从人群之中快步走出,进入公堂,噗通一声跪下。
“县丞大人!草民有冤!”
魏德发心中忽然生出极为不好的预感,“堂下何人,有何怨情?”
“草民王二实要状告张老七假公济私!”
农户双目赤红死死瞪着张老七,“草民本是城郊王家村人,去年秋收后,张老七说我家二亩水田挡着了官衙的水渠,要强征,但那地离水渠还半里地!草民不肯,他就拉走我家粮食,还说要抓我儿子充军!后来我才知,他是把地给了他小舅子!草民去理论,反被他打了二十板!求大人还我公道!”
见到王二实,张老七浑身一颤,得意神色顿时消失无踪。
然而,王二实话音刚落。
“咚——咚——咚——”
衙门外,登闻鼓竟又响了来。
这次魏德发已经不去问了,双目死死盯着李晚晴与许长歌,心头怒火燃烧。
都是这两人带的好头,若是换作平常,这些刁民怎么敢如此胆大包天?
“县丞大人,民女刘三娘要状告张老七欺压百姓!”
一个民妇哭喊着走进公堂,跪在地上,双目垂泪的控诉道:“民女在县城西街开了个杂货铺,那张老七每个月都要去民女铺里光顾,但是一直赊账,未曾有一次付银。”
“上个月初,他说要给上司备礼,把草民铺里最好的一副皮子拿走,一分钱没给!草民小声问了句能不能给清点账目,第二天他就带人设了个私藏劣货的由头,把民女的铺子门给封了,民女只得又拿了二两银子给他,才把封条揭了!”
说着,刘三娘从破布包里掏出一个账本,双手举过头顶:“这是民女记的账,如今欠款已有近二十两银子,张老七这是要将民女往死里逼啊!”
寒冬天气,张老七却汗如雨下,明白他这是犯了众怒,慌张的望向魏德发。
魏德发同样瞳孔剧震,心头狂跳,如此下去........
“咚——咚——咚——”
正当魏德发深感棘手之时,衙门外,登闻鼓却又响了来。
俄顷,一个名头发花白,脊背佝偻,走路时一瘸一拐的老丈,走到公堂前跪下。
“县丞大人,草民赵阿福要状告张老七,草菅人命!”
“去年冬天,城里邹员外的夫人丢了一副镯子,张捕掾查案时,硬说草民儿子形迹可疑,把他抓进了班房!草民去求情,他说拿二十两银子来,就放我儿子走,可草民哪有那么多银子?只能去借高利贷,凑了十两给他,可他收了银子,却没放我儿子!”
“过了三天,他竟说我儿子畏罪自缢了!草民去看儿子的尸体,脖子上的勒痕歪歪扭扭,身上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明明是他严刑逼供,把我儿子打死了,却说是自缢而亡!您可一定要查清楚我儿子死因,让张老七偿命!”
魏德发的心沉到谷底,事情一件比较一件大,而且后面恐怕不知还有多人冒出来鸣冤?
“来人!去把登闻鼓给本官围起来,不准任何人再敲!”
魏德发赫然起身,立即对衙役们发布命令。
登闻鼓今日已经连响四次,若再这么下去,他这顶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果然不出许长歌所料。
桃源县衙的权力场早已是一滩乌黑的淤泥。
似被张老七欺压的百姓绝对不止眼前这些,而似张老七这等污吏,肯定也不止一个。
许长歌移步上前,在公堂之上傲然而立,“县丞大人,你还要袒护张老七到何时?”
这时,周向阳也缓缓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对着魏德发正色道:“县丞大人,下官不得不提醒你,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桃源县县衙的公信与您日后的仕途,全在你这一念之间!”
无数双眼睛的目光齐齐落在魏德发身上。
而他的注意力却全在许长歌身上,左手紧紧攥着翡翠扳指,指节骨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心中思绪翻涌。
正如许长歌刚才所说,他今日恐怕保不住张老七了。
今日公堂的一切都会被周向阳记录在案,张老七这么个小吏,只不过是枚棋子,既然棋子已经染满污泥,再护着也会把自己拖下水。
“张老七!你好大的胆子!”
魏德发忽然猛地一拍惊堂木,调转矛头指向自己的下属。
话一出口,张老七猛地抬头,双眼满是难以置信:“大人!您不是说要为我作保吗?”
“住口!”魏德发厉声打断,唾沫星子溅在案上。
“本官先前只当你是秉公执法,竟不知你背地里做出这等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勾当!来人,先将张老七杖责四十大板!”
张老七瞬间脊背生寒,如坠冰窟,他明白魏德发这是要丢卒保帅!
两名衙役闻令将张老七按在笞杖凳上,另外一名衙役手持水火棍缓缓走来。
“啪!”
第一棍子落下,脆响裹着闷痛炸开,张老七惨叫着弓起身子,冷汗瞬间浸湿地襟。
他侧头用怨毒的目光,向施刑的同僚狠狠瞪去。
这一瞪,反而将他自己吓一跳。
施刑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曾被他打了一耳光的老衙役。
老衙役手中的水火棍有五尺长,分为宽窄面。
若用宽面打人,挨打者虽皮开肉绽,但不会伤及根骨。
但若是用窄面打人,挨打者表面看着没事,实则筋骨寸断。
“你们两个一起去行刑!”魏德发忽然对着面前两名衙役吩咐道。
啪啪~
棍子再次落下。
又有两名衙役成为施刑者。
又是用的窄面!
作为县衙老捕掾,张老七自然深谙其中门道,顿时怒不可遏,双眼中充斥着恐惧与不甘。
他已经意识到,魏德发这是对自己起了杀心。
“魏德发!我为你捂过多少黑事!你就这么卸磨杀驴!”
魏德发对张老七的狗急跳墙早有预料,不待他把话说完,当即再次下命令。
“来人,将这恶吏的嘴给本官堵上!此等为非作歹之徒,无需手下留情!”
啪~
啪~
板子一下接一下砸在背上,被用布条塞着嘴巴的张老七,刚开始还呜呜的喊叫,很快就没了声息。
在最后奄奄一息的时刻,他挣扎着抬眼望向许长歌,瞳孔中满是濒死的惊恐与绝望。
身下一滴滴的血珠顺着笞杖凳往下落。
血珠不大,声音也轻。
但凝聚着在场所有人的恨意后,滴答落地,似变得重如千钧,全场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