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
许甲愣住,脸随即涨成猪肝色。
咔嚓~
他一脚踹翻条凳,站起身抬手就要打杨素雪。
“你是我许甲的妻子,生是我许家的人,死是我许家的鬼,我告诉,你不可能!”
杨素雪却突然笑了,脸上带着一丝嘲弄表情,“你打吧,除非我死了,否则定要与你和离。”
许甲扬起的手突然停住,开始发抖,不止是怕,还有更多的是怒。
杨素雪跟以前有所不同了。
俄顷,他忽然平静下来,眸光闪过狡黠厉色,“娘子,你跟我和离,是不是想改嫁许长歌?”
杨素雪短暂愕然,随即冷笑,“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看来你是跟许长歌睡出感情来了。”许甲拖长音调,嘴角翘起透着算计,“和离也不是不可以,但需要让许长歌拿那头老虎来换和离书!”
古代“夫为妻纲”,女子嫁了人,若是夫家不同意,绝没有办法和离。
更要命的是社会规训。
三从四德的枷锁下,妻子主动提出和离本身就会被视为失德,轻则被邻里指指点点,重则被家族视为耻辱,可能连娘家都不敢收留。
杨素雪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心脏,一时间不知所措。
许甲却是不由分说,主动拉着她踏出房门,往许长歌家中走去,“我同意和离,前提是一个好价钱。”
风雪袭身,杨素雪陡然惊醒,自己这是要被卖了?
许长歌家里。
周芷薇披着单衣,立在院子门口,遥遥望向村口,正在等着许长歌回来。
视野中陡然出现两个人,一个是气势汹汹的独眼张杨氏,另一位是一脸兴奋的刘郎中。
“周娘子,别等了,许长歌已经死了!”
刘郎中三角眼眯起,说话间,唾沫星子溅在雪地上。
周芷薇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你说什么?”
刘郎中朗声道:“我亲眼见到许长歌还有你妹妹周惊蛰被雪崩给埋住,绝无生还可能,你还是把早上欠我的诊费给付了吧!”
独眼的张杨氏脸上带着怨毒神色,双手掐腰撒泼道:“周芷薇,许长歌这是因杀死我当家的张麻子,遭了报应!”
“他不仅污蔑我当家杀人,还害我眼睛瞎了,你得赔偿!快将那头老虎拿来!”
两人的叫嚷立刻引来村中邻居围观,众人纷纷惊呼。
“什么?许长歌死了!”
“刘郎中好像是跟许长歌一起出村的,他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周芷薇声音开始颤抖,“不可能的!你们在胡说!”
张杨氏脸上带着狞笑,“你这骚狐狸精,怕是还不知道吧,许长歌早已经把你卖到县城的青楼怡红院了!”
周芷薇浑身一震,脸色惨白,“你一定是在造谣我夫君,我是不会相信的!”
张杨氏冷哼一声,“那老鸨还是老娘介绍的,人称囚婆,被卖过去的姑娘,一辈子别想再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肮脏地方出来!”
“姐姐,别听她胡说!”周萌汐从柴房内跑出来,牵起周芷薇颤抖的手,紧紧握住,“姐夫不可能这样做!”
这时。
许甲拉扯着杨素雪来到许长歌的院子门前,听到村民的议论,心中悲喜复杂。
喜的是,自己的偷鱼的糗事再无人知晓。
悲的是,那头老虎成为众人觊觎的对象,他已没法用杨素雪要挟许长歌。
略作思忖后,许甲眸子转动,对身边杨素雪道:“你去告诉周芷薇,许长歌不幸遭难,作为堂兄,我许甲一定会为她撑腰,谁也夺不走咱许家的那头老虎!”
顿了顿,他声音压低又道:“只要周芷薇肯改嫁于我,我便同意与你和离。”
杨素雪本沉浸在许长歌之死的沉痛中,听完这落井下石的话,粉拳紧握,指甲几乎嵌进肉内。
女人为何都是这般命苦?
“你等着!”
杨素雪银牙几乎咬碎,一步步走到周芷薇面前,握住她的双手,转头对着许甲冷冷道:“芷薇妹子,许甲想要逼迫你改嫁于他,他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万万不可被他秀才虚名迷惑!”
“好你个贱人!”许甲顿时暴跳如雷,“你与许长歌私通也就罢了,还敢当众污蔑我?看我不打死你!”
杨素雪丝毫不惧,甚至向前走了两步,对着许甲冷冷道:“许甲,你敢逼迫周妹子,我就把你的丑事全都抖露出来!”
周芷薇浑身颤抖,扫视刘郎中、张杨氏、许甲等人,冷笑道:“你们都一个样,无非是贪图我夫君的虎!”
许甲冲上去要打,恰在此时,老村正赶来。
“都别闹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人,许长歌对我们有恩,你们这般作为,成何体统?”
“赵大强,赶紧命人去查看一下,看看有没有许长歌的踪迹。”
赶来的赵大强听到村正的话,立即组织村中猎户集结,朝着雪崩的方向而去。
许甲怒强压怒火,对老村正道:“许长歌多半死了,不如将这老虎拿出来当全村的口粮,供大家度过冻灾,您老觉得怎样?”
许甲的话讲完,周芷薇当即反对道:“许甲,老虎是我夫君搏命换来的,你凭什么张口就分?”
价值百两的老虎,足够买一百石米,够全村人至少吃三个月,村中懒汉立即被煽动,开始叫嚷。
“周娘子,这老虎算是我们借你的行不行?只要我们能活下去,日后定然会还你!”
老村正默默摇头。
一部分村民们选择沉默。
道德是建立生存基础上,若是饭的没吃,人性的丑恶就会彻底暴露。
更何况怀璧其罪,一头老虎至少值五十两、甚至百两银子,任谁不眼红?
还有一部分人因对许长歌心怀感激,为周芷薇鸣不平。
“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能忘恩负义?”
“你们这般欺负人,又不怕遭报应吗?”
闻言,周芷薇强作镇定,打起精神,“我夫君那可是有打虎的本事,怎么会那么容易死?你们若想借肉,得等我夫君回来再说!”
缩在人群中的懒汉继续撺掇众人,“那许长歌一天不回来,我们就要一直等吗,直到我们饿死?”
刘郎中来到村正面前,“村正,我亲眼所见,那许长歌先是遭遇足足数十只的狼群,又被赶上雪崩,定然尸骨无存!”
“许长歌欠我诊费不多,只需一根虎鞭用来做药引就成!”
“好你个狼心狗肺的无良庸医!”这时,李忤生从家门中冲出,双拳紧握立在许长歌院子门口。
“刘郎中,你脸上的拳脚印还没消肿,就来讹人来了!是不怕我将你跟杨寡妇的苟合的丑事,抖露出来吗?”
刘郎中面皮发烫,恼羞成怒,扯着嗓子喊道:“黄口小儿,这里哪轮得到你心口胡诌?以后休要再想让我给你娘看病!”
“都住口!”村正拄着拐杖站在两方中间,气的身体摇摇欲坠,“许长歌没确切消息之前,谁也不准乱动!”
村正拼出一把骨头,才平息事态。
风雪很大,但都不及人心之寒。
有村民在谴责刘郎中、许甲的忘恩负义,也有人悄悄站到他们这一边。
等了许久,赵大强终于归来,神情惋惜道:
“村正,雪崩太大,方圆数里,人根本找不见!许长歌只怕凶多吉少.....”
村正叹息一声,一时语塞。
许长歌多半没命,而周家妹子只怕也会因这价值连城的老虎,招来杀身之祸。
风雪在悄然变大,雪粒打在村民脸上,人人陷入沉默。
然而,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老虎是我当家的用命换来的,谁也别想分!”
张杨氏率先冲入许长歌院子内,往老虎所在的柴房奔去。
接着是刘郎中,大喊着:“我的虎鞭!”
村中三五懒汉略作犹豫,终于是抵挡不住那价值连城老虎的诱惑,一拥而上,在柴房门口差点击破了头,生怕迟了分不到虎肉。
李忤生拼命阻拦,却被推倒在地,还挨了不少拳脚。
此时此刻,周芷薇无视这些疯狂的村民,眼仁定住,望出去的天、地、人一片模糊。
风卷着雪沫子灌进领口,她没觉得冷,身体踉跄后退,直到后背抵着土墙,滑坐下去。
膝盖磕在雪地里,闷响一声。
周芷薇美眸空洞,没觉出疼,只感觉仿佛天塌。
夫君死了,妹妹也死了.....她守着老虎又有什么用?
而就在这时。
一声怒吼远远传来,“我看你们谁敢动我许长歌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