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刘青刚扒进嘴里的一口米饭差点没给呛出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连连咳嗽。
饭桌上的气氛,因为刘小倩这句童言无忌的话,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张娟一听这话,眼睛立马就亮了,刚才的后怕和感慨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放下筷子,凑到儿子跟前,脸上挂着八卦又期待的笑容。
“哎呀,青娃子,小倩说得对啊!你看,翠翠那孩子经过这事儿,对你肯定更有好感了。你跟娘说实话,你对那姑娘观感怎么样啊?”
旁边的刘大柱也停下了夹菜的动作,瓮声瓮气地附和道:“对!翠翠那娃子我从小看到大,知书达理,模样周正,配得上咱家青娃子。再说了,我跟老张关系也好,咱们两家要是能结成亲家,那不就是亲上加亲嘛!好事,这是大好事!”
听着爹娘你一言我一语,已经开始畅想两家结亲的美好未来,刘青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他能说啥?说自己对张翠翠只是出于道义和同村的情分?还是说自己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看爹娘这兴致勃勃的样子,自己但凡说个“不”字,今晚这饭都别想安生吃了。
刘青选择闭嘴,只是一个劲儿地埋头扒饭,动作快得像是在跟谁抢食。
一家人就在这种一个拼命装傻,两个热情高涨,一个看戏偷笑的诡异氛围里,结束了这顿晚饭。
夜深了。
刘家村的夜晚,没有城市的喧嚣,安静得只能听见田野里的蛙鸣和偶尔的犬吠。
刘青躺在自己那张硬板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透过那扇小小的木窗,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有些出神。
结婚?谈恋爱?
这个在后世年轻人嘴里天天挂着的话题,对他来说,却显得如此陌生而遥远。
自打六岁跟着师傅上山,他的世界里就只有道法、符箓、修行和斩妖除魔。下山历练这几年,遇到的也大多是些孤魂野鬼、魑魅魍魉,正经接触的女孩子,屈指可数。
如果要成家,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是像张翠翠那样温婉腼腆的大家闺秀?还是像……
想着想着,刘青的思绪竟是不受控制地飘远了,飘过了千山万水,飘向了那云雾缭绕的苗疆,飘向了那个名为溪月的古老苗寨。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初见时,穿着一身素雅苗族衣裙,相貌清纯眼角有着一颗美人痣的少女,刘青依旧记得,她的笑容很好看。
芊芊。
溪月苗寨的圣女。
她……在苗寨还好吗?
山里的风,带着一丝凉意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吹在刘青的脸上。他缓缓合上了双眼,将那道身影藏进心底,沉沉睡去了。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日子在平淡与安宁中一天天流逝。
夏季的炎热被秋风吹散,村头那棵老榕树的叶子,也悄无声息地由深绿变得微黄。
这两个多月里,刘青过得十分悠闲。每日清晨闻鸡起舞,打坐修行,感受天地间流转的五行之气。闲暇之余,要么帮着父亲刘大柱做些木工活,要么就给妹妹刘小倩辅导功课。
赵二宝这小子,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天天看刘青晨练打拳,竟也来了兴致,死缠烂打非要刘青教他两手。刘青拗不过他,便也教了他一些粗浅的强身健体的拳法套路,全当让他锻炼身体了。
转眼,刘青和赵二宝已经在刘家村待了两个多月。
秋高气爽的一天,临砦市的古玩一条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嘿,青子,青子你快看这个!”
一个摆满了杂七杂八物件的地摊前,赵二宝正蹲在地上,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碗,两只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财迷般的光芒。
“你瞅瞅这成色,这釉面,这葵花瓣的造型,啧啧啧,一看就是好东西!”
摊位后面坐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山羊胡老板,一瞅赵二宝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立马来了精神,凑上前接茬道:“嗨哟喂,小哥你可真是好眼光啊!我这摊子上百件东西,您一眼就相中了我这件镇摊之宝!”
老板将那小碗从赵二宝手里接过来,托在掌心,一脸骄傲地介绍起来:“这可是葵瓣碗啊!在宋朝那会儿,都是给宫里头那些娘娘、妃子吃饭用的家伙!您瞅瞅这雨过天青的颜色,您闻闻这带着土腥气的味儿,您再看看这细腻的釉面,个顶个的好啊!”
刘青站在一旁,看着这老板唾沫横飞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
他虽然不懂什么古董鉴定,但这点小把戏可瞒不过他的眼睛。
就在刚才,他的灵觉不经意间扫过这个瓷碗,得到的回馈一片死寂。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老物件。
真正经过岁月沉淀的老物件,身上都会萦绕着一股古朴厚重的“气”,灵觉一接触,便能感知到一股淡淡的青气。年份越久,器物越是珍贵,那股青气就越是浓郁。就好比当年师傅李老头给他的那块古阳玉,那青气简直凝如实质。
而眼前这个所谓的“宋朝贡品”,在刘青的感知里,跟路边的一块新砖头没什么两样。
赵二宝显然是被老板忽悠瘸了,听得是心花怒放,眼中欢喜之色更甚,急忙开口询问:“老板,这碗咋卖啊?”
山羊胡老板见鱼儿上钩,脸上不动声色,伸出两根手指。
“小哥,我看你也是个懂货的实在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这个数,二十块!你要是真心想要,今天就让你捡个漏,咱就当交个朋友!”
“二十?”
赵二宝念叨了一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个年代,二十块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顶得上一个普通工人差不多一个月的工资了。这个价格,显然有点超出了他的预算。
“二十?!”
刘青听到这个价格,则是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就这么一个成本顶多两分钱的破碗,张口就要二十块?嘿,还真没看出来,这山羊胡心够黑的。
他心中暗骂一句,随后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赵二宝的衣角,故作为难地开了口:“老板,二十是不是有点贵了?你看我们也是诚心想要,能不能便宜点?”
摊贩老板一听刘青开了口,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他早就注意到这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了,长得倒是周正,就是看着不像个有钱的主。
老板装出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哎呀,小哥,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我这宝贝,前两天有人出二十我都没卖!今天是看这位小哥是真喜欢,真识货,我这才忍痛割爱,让你们捡个漏的。”
他话锋一转:“这样吧,我看你们年纪也都不大,估计还是学生,就当跟你们小年轻交个朋友,十八块!不能再低了!”
“十五块。”刘青斩钉截铁地报出了一个价格。
老板一听,人直接愣了一下,随即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当时从人家手里淘来都不止这个数!我这东西这么好,哪里只值十五块?小哥,你这价砍得也太狠了。最低十七,就十七块了,一分都不能少了!”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刘青竟是二话不说,拉着还有些犹豫的赵二宝,转身就走。
那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老板看着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就走了?
这年轻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眼看着刘青和赵二宝的身影就要汇入人群,越走越远,老板心里一急,也顾不上装了,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
“哎哎哎!小哥留步!回来回来!算我怕了你了!就按你说的,给你了!”
刘青闻言,嘴角几不可查地扯了扯。
赵二宝则是满脸的兴奋与佩服,对着刘青悄声嘀咕道:“青子,行啊你!没想到你这么会砍价呢!直接就给砍了五块钱!”
刘青并未搭理他这没出息的样子,二人只是转身,不紧不慢地朝着先前的小摊走了回去。
回到摊位前,老板一脸死了亲爹的心疼模样,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亏了亏了,这回真是亏到姥姥家了。舍不得啊,我这宝贝……也就看你俩小哥有缘分,不然给多少钱我都不卖啊……”
刘青压根不理会他的表演,只是示意赵二宝掏钱。
赵二宝从贴身的内衬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叠被汗浸得有些发潮的小额纸钞,仔细地数了十五块出来,爽快地交给了老板。
老板一拿到钱,脸上的愁苦之色才瞬间消散,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他一边美滋滋地收钱,一边开始拿起旧报纸,将那只所谓的“葵瓣碗”小心翼翼地包了一层又一层。
“老板,你这犬牙不错,送两个给我俩呗?”
老板心中还在窃喜今天钓到条大鱼,宰了个冤大头,耳边突然传来了刘青那不咸不淡的声音。
他头都没抬,正忙着数钱,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了一声。
“行,你们自己挑吧!”
在他看来,那几颗不知道从哪条死狗身上拔下来的牙,一文不值,就是乡下人迷信,拿回去穿根红绳给小孩做辟邪用的。送就送了,反正也不值钱。
刘青看似随意地从一堆杂物里抓了两枚看起来最是狰狞尖锐的犬牙,揣进了兜里。
这时,老板的碗也已经包好了,还故作郑重地用一根草绳捆好,小心地递给了赵二宝。
赵二宝如获至宝地接过碗,跟刘青转身离开了,只留下那山羊胡老板还在摊位后面,心中窃喜不已。
一路走着,赵二宝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那开心劲儿,就差没哼上两句小曲儿了。
他抱着怀里的报纸包,凑到刘青身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
“青子,你说这碗,转手能卖多少钱?依我看,少说我也能卖个三十多块钱出去吧?”
刘青瞅见赵二宝这副财迷心窍的模样,呵呵一笑。
“这碗啊?”
他停下脚步,看着赵二宝那张写满了“快夸我”的脸,慢悠悠地开口。
“我看,值两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