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泉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队伍继续前行。
与此同时,寨子外一处临时筑起的高台上,张远山正盘膝而坐。他身前的古朴阵盘上,无形的八卦符号流转不休,眼中清明一片。随着他手中法诀不断变换,一道道指令清晰地传达给周围的数名道门修士。
“乾位,引三阳真火。”
“坤位,注五行庚金。”
“离位,断其阵气之源!”
几名道士领命,身形化作残影,朝着寨子周围早已勘定好的方位风速而去。这里,是属于他们的战场。
随着张远山在外部的精准破阵,寨中的浓雾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散。原本只能看到身前数丈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刘青一剑荡开扑来的凶灵,透过旁边一栋吊脚楼敞开的窗户,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几个寨民呆滞地坐在屋里,他们的脸庞看着不过二三十岁,皮肤却没有一丝光泽,充满了死气。那是一种生命力被抽干后的颓败与灰败。
这就是那些被夺走了寿元的人吗?
一股寒意夹杂着怒火,从刘青心底升起。
随着护寨大阵被不断削弱,那些在雾气中重生的凶灵,凝聚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缓慢。众人顿感压力大减,前进的步伐也快了不少。
不多时,一行人便穿过了蜿蜒的巷道,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广场。
这广场地面由巨大的青石铺就,中央矗立着一座造型古朴的祭坛,上面刻满了神秘的符号。
而在祭坛之前,早已站了不少人。
男女老少皆有,个个神态肃杀。刘青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鹰钩鼻老者苗柯,还有斗法时见过的古昊与关敏。
这些人,应该就是古殃苗寨的所有精锐了。
更让刘青心头一沉的是,在这些人马之中,竟然还夹杂着几个穿着东洋武士服、腰挎长刀的人。为首那人约莫五十出头,相貌普通,眼神却锐利得吓人。在他身边,赫然站着那个曾与自己交过手的武士头少年,杜寰。
鬼川一派的人!
赵黄礼带着众人缓步向前,在广场的另一端站定,双方人马遥遥对峙。
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前辈。”苗柯率先开口,那只独眼闪烁着怨毒的光芒,“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多说无益。想要带走圣蛊,就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赵黄礼并未理会他的叫嚣,只是沉默地回过头,对着身后众人吩咐了一句。
“按原计划进行。”
话音刚落,古殃苗寨那边已然率先动手!
只见数名巫师当即盘膝坐下,口中吟唱起古老而晦涩的咒语,一股股阴冷的气息开始在场中汇聚。另一些蛊师则是手上动作不停,一只只形态各异、令人头皮发麻的蛊虫被放出,化作一片五彩斑斓的虫潮,嗡鸣着扑了过来!
更有一些体格健壮的苗人,怒吼着直接冲杀而来!
“哈哈哈!来得好!”
刘山河一声暴喝,蒲扇般的大手一挥,数张黄符脱手而出,在半空中轰然炸开,化作一片火海,将最前方的虫潮烧得噼啪作响。
赵黄礼身后的众道门修士也不甘示弱,一道道强悍的气息瞬间爆发。
有的道士祭出符箓,金光闪烁;有的踏动罡步,掐诀念咒,引来道道真火;溪月苗寨的众人更是各显神通,巫蛊之术齐出,与对面的敌人狠狠撞在一起。
“对面那个用刀的!”柯守衡大笑一声,身形一晃,手中木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让柯某来会会你!”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青色剑光,径直朝着那名鬼川一派的为首之人冲去。
那东洋人也不废话,呛啷一声抽出长刀,雪亮的刀光划破空气,迎了上去。
双方人马,瞬间交战在一起!
一时间,法术的光芒、蛊虫的嘶鸣、兵刃的碰撞声响彻整个广场,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场中,唯有赵黄礼、高泉大长老、刘山河三人依旧站在原地,岿然不动。马祖阳则带着几名好手,将钱家三兄弟牢牢护在身后,神态肃穆。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道身影锁定了刘青。
是杜寰。
他穿过混战的人群,径直走向刘青,那张一直没什么波澜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战意。
刘青也看到了他。
刘青一想到这些人与残害同胞的鬼川一派勾结,一股抑制不住的杀意便从心底涌起。
两人并未言语,只是遥遥对峙,周遭的空气却已变得无比凌厉。
杜寰从怀中掏出几张比道家符纸更长一些的黑色符纸,双手飞速结印,口中念动起急促的咒语。
刘青见状,心中冷笑。
小子,不会以为你的符纸长一些,就更厉害一些吧。
他不再犹豫,双脚猛地一踏地面,踩着玄奥的方位,双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
竟是茅山请神术!
此术分上、中、下三茅,上茅请仙神鬼将,中茅请师门长辈,下茅请的,则是妖灵阴兵!刘青此刻施展的,正是下茅之术。
随着他咒语念罢,一股彻骨的寒意猛然从脚底窜起,瞬间传遍全身。一股极其霸道、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力量,在他体内轰然炸开!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刘青喉咙深处发出。
他双眼瞬间变得一片血红,身上的骨骼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噼里啪啦”爆响,身形竟是拔高了几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浮现出淡淡的虎纹,十指指甲也变得乌黑尖锐,闪烁着寒光。
整个人气势大变,充满了暴虐与凶戾。
他竟然请来了一只虎妖之灵!
不远处的刘山河瞥了一眼,那双不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小子,昨晚只教了他一遍,今天就能使得有模有样,还真是个修道奇才!
与此同时,对面的杜寰也完成了他的术法。
他周身黑气缭绕,整个人气息变得阴沉至极,双眼之中再无半分人类的情感,只剩下蛇一般的冰冷。
显然,他请来的,也是某种妖灵。
下一刻,两人同时动了!
刘青脚下发力,身形如炮弹般射出,带着一股腥风,一爪抓向杜寰的面门!
那利爪划过空气,竟发出了刺耳的破空声,分金断石,不在话下。
杜寰身形诡异地一扭,以一个常人绝不可能做到的角度,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他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的毒蛇,贴着地面滑行,宽大的袖口中不时冒出丝丝黑烟,带着一股让人眩晕的腥味,阴沉至极。
两人瞬间缠斗在了一起。
虎灵上身的刘青,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势大力沉,充满了狂野的破坏力。
而蛇灵附体的杜寰,则灵活诡诈,身法飘忽不定,不断寻找着刘青的破绽,伺机发动致命一击。
“撕拉!”
刘青一爪落空,尖锐的指甲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了五道深深的划痕。
杜寰则趁机欺身而上,手掌化作蛇头,刁钻地啄向刘青的肋下。
刘青不闪不避,竟是硬生生用身体抗下了这一击,同时反身一记摆腿,携着万钧之势,狠狠扫向杜寰的下盘!
“砰!”
一声闷响,杜寰被扫得倒飞出去,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才稳住身形。
虽然虎灵霸道,但蛇灵的阴毒也让刘青不好受,被击中的肋下传来阵阵麻痹的刺痛感。
眼见自己渐渐占了上风,刘青心中战意更盛,正欲乘胜追击,眼角余光却瞥了一眼整个战场的局势。
这一看,他心头微微一沉。
组织这边,毕竟在人数上差了对面不少,此刻竟被对方死死压制,隐隐落入了下风!
溪月苗寨的几位好手被古殃苗寨的精锐缠住,道门这边的修士们,也被那些层出不穷的巫术和蛊虫搞得手忙脚乱,已经有好几人受了伤。
刘青眼角的余光瞥过另一处战团,心头猛地一跳。
王芊芊竟被两人死死缠住,其中一人,正是上次斗法时见过一面的关敏。
此刻的芊芊换上了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笛,笛音清越,驱使着数只不起眼的蛊虫与对面那两人的蛊虫厮杀在一起。
但她那张秀丽的脸蛋上泛着一层不正常的苍白,显然以一敌二,已是十分吃力。
不能再拖下去了!
刘青心念电转,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虎啸,双目中的赤红更盛三分。
他放弃了所有防守,身上的虎纹发出淡淡的光芒,整个人气势再度拔高,化作一道残影,一往无前地扑向杜寰!
杜寰那双蛇瞳骤然收缩,面对刘青这玉石俱焚般的打法,他不敢硬接,身形向后急退。
可就在此时,战场之上,异变陡生!
一声痛苦的闷哼,打断了所有人的厮杀。
只见广场中央的苗柯长老,毫无征兆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踉跄,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猛然回头。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身材魁梧,头戴牛角帽的中年汉子,刚刚松开了掐诀的双手。
正是齐定安长老!
“齐定安!你……”苗柯暴怒攻心,话未说完,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被偷袭了!
而且是被自己寨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老偷袭!
“杀!”
齐定安没有理会他,口中只迸出一个冰冷的字眼。
随着他一声令下,古殃苗寨的人群中,竟又有七八名好手瞬间倒戈,将手中的巫术与蛊虫,狠狠地砸向了身边昔日的同伴!
一时间,惨叫声四起。
这突如其来的背刺,让本就混乱的战局瞬间反转。
古殃苗寨的人又惊又怒,阵脚大乱。
组织这边的人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攻势变得更加凌厉。
“苗柯!这些年,寨子因为那两只蛊虫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心里不清楚,还是在装糊涂?”
齐定安的声音洪亮,充满了积压多年的怒火。
“普通寨民的命就不是命吗?说得好听是为了寨子千秋万代,可那两位老祖宗得到的长生,却是用我们族人子子孙孙的命换来的!”
他指着那些呆滞地坐在吊脚楼里的行尸走肉,声音里带着悲愤。
“此等做法,与草菅人命的邪魔歪道有何区别?我们古殃苗寨,早就不是祖辈们留下来的那个团结一心的寨子了!它早就成了卜、岳二人谋求自己永生的工具!”
刘青此时也恍然大悟。
难怪赵前辈他们对寨中的情况了如指掌,原来早就策反了内应。
而且看样子,这位齐长老在寨中威望不低,竟能引得这么多人一同反水。
“好……好好好!”
苗柯捂着胸口,被气得浑身发抖,那只独眼死死地盯着齐定安,怨毒无比。
“齐定安!你这吃里扒外的叛徒!你竟敢联合外人来对付寨子!等卜、岳二位老祖出关,定要将你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威胁声嘶力竭,充满了不甘与疯狂。
刘青这边,与他对峙的杜寰趁着这片刻的混乱,已经退到了鬼川一派的人群中,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再上前的意思。
刘青也乐得清闲,干脆解了请神术,只觉得一阵虚脱感袭来,连忙退到刘山河身边。
“嘿,小子,打得不错。”刘山河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股浑厚的法力渡了过来,让他精神了不少。
就在此时,那座古朴祭坛后方的峭壁之上,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一座紧闭的巨大石门,缓缓向上升起。
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与腐朽的气息,从那黑漆漆的洞口中弥漫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
原本喧嚣的战场,竟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个洞口。
一直盘膝坐在后方,闭目调息的赵黄礼,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浑浊,只有一片沉静。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