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空洞的眼窝中,幽蓝的魂火平静地燃烧,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王一凡的皮肤,直视他灵魂深处烙印的“道”字痕迹,以及他怀中那枚发烫的、染血的铭牌。
时间仿佛在古老的凝视中变得粘稠。洞窟内,只有金色封印鸟笼缓缓旋转的微光,以及角落阴影里那缕紧贴地面、无声流动的诡异紫光。
王一凡压下心中因直视古老残灵而产生的本能悸动,强迫自己冷静。他松开手中那片刻痕已然黯淡的卜骨,让它轻轻落回石台边缘,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骸骨眼中魂火微微跳动的动作——他双手缓缓抬起,右手拇指与无名指相扣,左手覆于右手之上,掌心向内,置于胸前。
这不是道家的手印,也不是佛家的合十,而是【技近乎道】系统在接触大量非遗技艺后,归纳出的一个最基础、最古老的“敬”手势,象征着对“古老技艺与智慧”的敬意,无关善恶,只关乎传承。
“晚辈王一凡,身负【技近乎道】之责,现为华夏‘龙纹阁’所属非遗调查员。”王一凡声音清晰,尽量用平实直白的语言,同时将一丝自身的灵性意念注入话语,方便对方理解现代词汇,“来此,是为寻访并保护濒危非遗‘湘西苗绣’传承人阿雅姑娘,并处理其血脉关联之隐患——即上方那扭曲灵胎,以及这枚‘傀爷’傩面中封存的残念。”
他指了指悬浮在骸骨前方、光芒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傀爷傩面,又指了指上方裂缝的方向。
“途中遭遇自称‘博士’所属之势力袭击、追杀,他们以科技手段强行催生、污染灵胎,并欲夺走傩面、苗绣传承及此地封印核心。”王一凡的目光转向那被金色鸟笼封印的钻地机械,“此‘铁傀’,便是他们爪牙。晚辈为护人、护艺、护此地安宁,不得已闯入前辈安眠之所,借前辈残留之力以抗外敌,惊扰之处,万望海涵。”
他没有说谎,但也没有和盘托出所有细节(比如自己系统的具体来源),言辞间将“保护非遗传承”置于首位,并将“博士”势力明确为破坏古老安宁的“外敌”,这是最能引起眼前这位显然守护此地漫长岁月的古代傩师残灵共鸣的角度。
骸骨眼中的魂火静静燃烧,似乎在消化、理解这些跨越了漫长时空的信息。良久,那苍老疲惫的声音再次响起:
“‘道’……之责……‘非遗’……‘调查员’……新朝代的……‘守艺人’么……”
“你身上‘道’印虽新,却根基纯正,有‘龙气’相随,亦有‘万艺共鸣’之相……非奸邪之辈。”
“那女娃(阿雅)……是阿彩的……后人?难怪……血脉中的‘封灵锁’如此熟悉……阿彩她……终究还是用在了‘傀’的身上……”
骸骨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岩层,看到了上方奄奄一息的阿雅,魂火中流露出一丝极其人性化的、跨越时光的惋惜与了然。
“至于‘傀’……” 骸骨的“目光”转向那枚黯淡的傩面,“他本名……已无人记。曾是……我门下最有天赋的‘大巫’,痴迷‘请神代躯’之秘法,欲以此沟通祖灵、驾驭鬼神,护佑一方。”
“然……此法凶险,极易引邪入体,更易迷失本我。他……走得太远,在一次强行沟通上古凶灵‘蜚’之残念时遭反噬,神魂污染,癫狂杀戮……吾不得已,联合数位大巫,耗尽心血,方将其大半癫狂神魂逼出、封入此面具,其残躯与一点清灵,则镇于此地,以岁月与祭祀之力缓缓净化。”
“阿彩……当年应是察觉此地异动,以苗绣‘封灵锁’助我等加固封印,并留下血脉后人作为‘守印人’,维系封印与那一点清灵的联系,避免其彻底湮灭或彻底癫狂……”
骸骨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沧桑,揭示了一段被尘封的残酷过往。原来傀爷并非天生邪物,而是一位走入歧途、试图驾驭禁忌力量却遭反噬的古代大巫。而阿雅奶奶的苗绣,竟是当年封印的参与者与维系者之一。
“你所说‘博士’……其手段,与当年那些妄图以‘格物’‘解析’之法,强行拆解傩神之力、制造可控‘巫傀’的方士狂徒,何其相似……” 骸骨的意念中透出冰冷的厌恶,“他们不在乎技艺精髓,不在乎天地平衡,只在乎‘掌控’与‘利用’。此等心性,终将引来大祸。”
就在这时,王一凡怀中的那枚染血铭牌,突然烫得他几乎拿不住!他连忙将其掏出,只见铭牌表面的血迹仿佛活了过来,在银色金属上缓缓蠕动,竟然隐约组成了一个扭曲的、小小的“Ω”符号!
“这是……”王一凡瞳孔一缩。
“嗯?” 骸骨的魂火陡然聚焦在铭牌上,“此物……有那‘铁傀’同源的冰冷意念残留,还有……一丝极其隐蔽的、与我傩祭之力轻微‘共鸣’过的人血气息……非正常共鸣,像是……被某种药物或器物强行‘诱导’、‘记录’过!”
骸骨抬起一只青灰色的手骨,对着铭牌虚空一招。铭牌从王一凡手中飞起,悬浮在骸骨掌前。魂火的光芒照射其上,那蠕动的血迹“Ω”符号骤然清晰,同时,铭牌背面原本被污血遮盖的编号和名字,在魂火照耀下,竟然浮现出淡淡的荧光字迹:
“档案部 · 二级研究员 · 周明远”
“编号:LN-047”
周明远!正是秦战之前提到的、那个“突发心脏病去世”、电脑里发现大量未授权调阅记录的研究员!
“他是龙纹阁内部的叛徒!为‘博士’提供了情报!”王一凡瞬间明了,“他的血留在铭牌上,被‘博士’的某种技术处理过,既作为追踪信标,也可能……蕴含着被诱导出的、关于此地傩祭之力的微弱‘钥匙’信息!”
几乎在他说出“钥匙”二字的同一时间,洞窟角落阴影里,那缕紧贴地面流动的紫光,仿佛终于积蓄够了力量,猛地从地面升起,在空中迅速扭曲、拉伸、凝聚!
眨眼间,一个完全由朦胧紫色光影构成、勉强能看出人形轮廓的“东西”,出现在了距离石台约十五米远的钟乳石阴影下。这人形没有五官,表面光影不断流动,散发出与那钻地机械同源、却更加纯粹冰冷的科技感,以及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仿佛能将一切都“解析”成数据的贪婪意念。
“分析完毕。”一个与钻地机械电子音相似、却更加圆滑、带着些许人性化玩味语调的声音,从紫色光影人形处传来,“基于‘样本周’血液中提取的微弱傩力频率印记,结合对‘目标残灵-代号:古傩师’能量场扫描,已完成初步‘远古意识接口协议’模拟。感谢你们的‘交谈’,提供了宝贵的语境与情绪数据,大大优化了接口兼容性。”
紫色光影人形微微“转动”那没有面孔的“头部”,似乎在“看”向骸骨和王一凡。
“古傩师残灵,能量等级评估:A-(衰弱状态),意识结构:碎片化但具有高度秩序性与守护执念,价值:极高。可作为研究远古祭祀体系、意识封存技术、以及‘非科学侧高维信息处理模型’的绝佳样本。”
“目标王,威胁再评估:具备高度成长性与不可预测性,非遗技艺库庞大且具有强融合创新潜能,建议:捕获或销毁。”
“当前最优方案:启动‘意识抽取协议’,剥离古傩师残灵核心数据;同时启动‘机械体后备协议’,激活‘穿山甲-7’内置的‘概念污染炸弹’,污染此地封印核心,制造混乱,趁机捕获或消灭目标王。”
随着它冰冷的话语,那被金色鸟笼封印的钻地机械“穿山甲-7”,表面突然亮起数十个不规则的红色光点,机体内部传来一阵沉闷的、不祥的能量汇聚嗡鸣!同时,紫色光影人形抬起一只“手”,指尖凝聚出一枚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细小紫色符文构成的复杂光锥,对准了石台上的骸骨!
“休想!”王一凡怒吼,想要上前,却感觉浑身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场压制,动作慢了数拍!是那紫色光影散发出的某种科技力场!
骸骨眼中的魂火却异常平静,它甚至没有去看那准备攻击的紫色光影,而是继续“凝视”着悬浮在眼前的染血铭牌,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与决绝:
“原来如此……以叛徒之血为引,记录微弱的傩力频率……再以这‘铁傀’为载体,暗中布下‘污染之种’……”
“尔等谋算,确比当年那些方士……更为阴毒精巧。”
“可惜……”
骸骨那青灰色的头颅,缓缓转向紫色光影人形的方向,幽蓝的魂火陡然炽烈!
“此地,乃吾等以血肉神魂为祭,沟通祖灵、安定地脉之‘傩庭’!岂容尔等邪器污秽?!”
话音未落,骸骨胸腔内那团高速旋转的金色符文光球——封印核心——猛地停止了旋转!所有的金色符文在同一瞬间光芒大放,脱离了光球,如同拥有生命般蜂拥而出,一部分如同金色洪流般冲向那即将自爆的钻地机械,另一部分则在空中交织,化作一条金色的锁链,呼啸着卷向紫色光影人形!
“检测到超高强度封印性能量爆发!‘概念污染炸弹’启动进程被强行中断!警告!‘意识抽取协议’遭受强烈干扰!”紫色光影人形的电子音首次出现了急促的波动。
金色符文洪流瞬间淹没了钻地机械,那些亮起的红色光点接连熄灭,内部不祥的嗡鸣戛然而止。而那条金色锁链,也以惊人的速度缠绕上了紫色光影人形!
紫色光影人形剧烈挣扎,体表流动的光影试图模拟出各种频率的能量冲击,想要震开或污染金色锁链,但那锁链仿佛由最纯粹的“秩序”与“封禁”法则构成,对它这种依靠“模拟”和“解析”存在的能量体似乎有着某种天然的克制,任它如何变幻,锁链依旧越缠越紧!
“无法解析!能量性质过于‘绝对’!启动最终应急协议:释放所有储存的‘逆傩力频率波’,进行最大功率干扰!同步上传此地所有数据!”紫色光影人形发出尖锐的电子音,整个形体猛然膨胀,仿佛要自爆!
骸骨眼中魂火一闪,交叠的掌骨中,那面破损铜镜突然射出一道凝实的昏黄光柱,精准地击中紫色光影人形的“胸口”!
“镜·返本!”
昏黄光柱照在紫色光影上,那膨胀的形体猛地一滞,体表流动的光影仿佛被冻结,然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变得稀薄,就像是被强行“还原”或“驱散”其存在的根基!
“不……可能……这是……最高权限的……‘本源干扰’……”紫色光影人形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难以置信,最终在昏黄光柱与金色锁链的双重作用下,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噗”地一声,彻底消散于无形,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带着“Ω”符号印记的紫烟,袅袅飘散。
洞窟内,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金色符文缓缓回归骸骨胸腔光球时发出的细微嗡鸣。
但骸骨眼中的幽蓝魂火,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本就虚幻的身影变得更加透明。显然,刚才的爆发,消耗了它残存不多的根本力量。
“后生……” 骸骨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外患暂除……然,隐患未消……”
“那‘铁傀’体内‘污染之种’虽被压制,未彻底爆发,但其‘根’已种入此地灵脉一丝……需尽快……以正统傩祭之礼,结合那女娃的苗绣‘封灵锁’……彻底拔除、净化……”
“否则,时日一久,此地灵脉被污,方圆百里……恐生机凋零,邪祟丛生……”
“还有‘傀’……”它看向那枚几乎要消失的傩面,“他最后一点清灵……与那被污染的癫狂神魂……藉由那‘灵胎’崩溃与‘污染之种’刺激,已有再次混合、异变之兆……需在其彻底成型前……引导其清灵,或……彻底净化其癫狂……”
骸骨的身影越发淡薄,它用最后的力量,抬起手骨,指向石台下方某个不起眼的凹陷处。
“那里……有吾当年留下的……‘傩祭仪轨’核心刻板……以及……沟通此地祖灵残余意念的……‘骨笛’……”
“以你之‘道’,辅以那吹唢呐娃娃的‘通幽’之音,或可……勉强行‘小傩’之礼,暂时安抚、引导……”
“要彻底解决……需寻更完整的……‘傩’之传承……或……更高层次的……‘道’……”
它的声音低不可闻,魂火即将熄灭。
“守护……传承……莫让技艺……沦为野心之刃……”
“吾……去矣……”
最后一点幽蓝魂火,如同泪滴般从空洞的眼窝滑落,滴在它青灰色的掌骨上,悄然熄灭。那具端坐了无数年的骸骨,仿佛失去了最后一点支撑,微微一颤,随即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青色尘埃,簌簌落下,只在石台上留下那件暗红傩袍、残破铜镜,以及胸腔位置那团虽然光芒黯淡、却依然在缓缓旋转的金色符文光球。
王一凡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一位古老守护者的最后残灵,就这样为了抵御外敌、交代后事而彻底消散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石台上那堆青灰尘埃,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他快步走到石台凹陷处,果然发现了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玉、刻满了密密麻麻微型傩舞场景和巫文的黑色石板(仪轨刻板),以及一支由某种禽类腿骨制成、钻孔粗糙却蕴含着奇异灵韵的骨笛。
就在他拿起骨笛和刻板的瞬间,头顶裂缝处,突然传来陈默惊恐到变形的呼喊:
“王大哥!快上来!阿雅姑娘她……她身体里开始长出黑色的、像根须一样的东西了!地面……地面也在变黑!!”
王一凡心头剧震,猛地抬头!
同时,他手中那支骨笛,突然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直透灵魂的悲鸣。而石台上,那枚几乎透明的傀爷傩面,猛地一阵剧烈颤抖,面具表面,竟同时浮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纹路——一边是清澈的、带着祈愿之意的古老巫文,另一边则是狰狞的、充满了吞噬**的扭曲黑纹!
两股意念,正在傩面内进行着最后的搏杀与……融合?
【本章核心爽点总结】
古傩师残灵以最后之力,驱动封印核心,镜光返本破紫光阴谋,金色锁链捆缚能量体,展现正统古老傩祭之力对科技模拟造物的绝对压制与净化!
【下章预告】
地面污染蔓延,阿雅异变加剧!傀爷傩面内清灵与癫狂最终融合在即!王一凡手握骨笛与仪轨刻板,能否在陈默的唢呐辅助下,行“小傩”之礼,力挽狂澜?而那股被暂时压制的“污染之种”,真的就此沉寂了吗?下一章:《小傩镇邪与污染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