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布置的静室里,光线被调节到最适合精神集中的暖黄色。刘猛安静地躺在房间中央的治疗床上,依旧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林晓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目微闭,呼吸悠长,她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须,正小心翼翼地与刘猛的脑波进行同步。
王一凡站在她身侧,指间捻着三根细如毫发的长针——安神针。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技近乎道】的感知被催发到极致,不仅监控着刘猛体内那枚沉寂的“彼岸花”印记,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林晓晓精神力的每一丝细微波动,确保她的主意识如同系着安全绳的潜水员,不会在记忆的深海中迷失。
秦战守在门口,如同沉默的山岳,隔绝着外界的一切干扰。
“同步完成,开始潜入。”林晓晓的声音如同梦呓,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王一凡手腕一抖,三根安神针带着微弱的破空声,精准地刺入林晓晓头顶的三大要穴——百会、神庭、太阳。针尾微微颤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鸣,一股平和、稳固的能量场以银针为核心扩散开来,将林晓晓的主意识牢牢锚定在她的躯壳之内。
“意识锚点已建立,你可以深入了。”王一凡低声道,他的精神与银针相连,仿佛能“看”到林晓晓的精神体,正沿着一条由脑波构成的、光怪陆离的通道,向着刘猛记忆的深处下潜。
初始的记忆碎片如同浑浊的河水,裹挟着码头搬运的疲惫、生活的艰辛、偶尔的酒精麻痹,以及异能觉醒初期那份不受控制的恐慌与隐隐的兴奋。这些都是刘猛最表层的意识。
林晓晓的精神体如同一条灵活的鱼,避开这些无用的信息,向着更深处,那些被隐藏、被压抑、甚至可能被“彼岸花”篡改或封锁的区域探索。
突然,前方的“记忆之河”变得粘稠、阴暗起来。一股冰冷、混乱的能量如同黑色的淤泥,堵塞了通道。
“遇到阻力……是强烈负面情绪和未知能量混合形成的‘记忆暗礁’。”林晓晓的声音透过精神连接传来,带着一丝艰难,“应该就是他被植入印记前后的关键记忆区。”
“稳住,慢慢突破,注意安全。”王一凡通过安神针传递过去一股温和的支撑力量。
静室里,林晓晓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眉头微微蹙起。而病床上的刘猛,手指也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王一凡立刻感知到,那枚沉寂的“彼岸花”印记,似乎随着林晓晓对深层记忆的触动,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它没有再次激活,却像是一个沉睡的守卫,本能地警惕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林晓晓的精神链接再次传来信息,带着一丝发现目标的振奋:“突破了!我看到了一些片段……”
她开始断断续续地描述看到的景象:
那是一个暴雨的夜晚,码头的照明灯在雨幕中晕开昏黄的光圈。刚因为异能失控被工头责骂、扣了工钱的刘猛,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走在废弃的第三号码头。他心中充满了不甘、愤怒,还有一种对自身力量的恐惧与憎恨。
就在这时,一艘没有任何灯光、通体漆黑的小型货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靠在了荒废的泊位上。船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雨衣、身形模糊的人影,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一种非人的冰冷。
“那个人……他对刘猛说了什么……”林晓晓的声音带着努力分辨的吃力,“……力量……失控并非你的错……是馈赠……我们能帮你……掌控它……”
接着的片段更加混乱模糊。是那个黑衣人递给刘猛一瓶散发着古怪甜腥味的暗红色液体。是刘猛在极度沮丧和某种精神诱导下,仰头喝下。是剧烈的痛苦、灼烧感,以及后颈处传来的、如同被烙铁烫伤的极致痛楚……
“黑色……的船……他们叫他……‘引渡人’……”林晓晓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还有一个词…… recurring…… Recurring…… R…… R项目?!”
就在她念出“R项目”这个词汇的瞬间——
异变陡生!
病床上,刘猛后颈那枚“彼岸花”印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色光芒!这一次,它不再是吸收能量,而是如同一个被触发了最终防御机制的信标,释放出一股尖锐、冰冷、充满恶意的精神冲击波,无视物理阻碍,直接沿着林晓晓的精神链接,反向轰向她的意识海!
“小心!”
王一凡一直在警惕着印记的异动,在这股恶意冲击爆发的刹那,他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他并指如剑,体内那源自“剪纸成兵”的“构筑”与“守护”意念,混合着“唢呐通幽”中斩断虚妄的“锋锐”之意,尽数灌注于那三根安神针之中!
“安神定魂,邪祟退散!断!”
三根银针剧烈震颤,发出清越的嗡鸣,针尾甚至荡起了肉眼可见的空气涟漪!一个由纯净精神力量构成的、半透明的三角光锥,瞬间将林晓晓的头部笼罩!
几乎同时,那股暗红色的恶意冲击狠狠撞在了光锥之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刺耳的精神噪音在静室内所有人的脑海深处炸响!
光锥剧烈晃动,光芒明灭不定,但终究没有破碎,牢牢护住了林晓晓的主意识。
然而,那股冲击的余波,还是让林晓晓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精神连接变得极其不稳。
“晓晓!立刻撤回!”秦战低吼道。
“不行……链接被……被那股力量粘住了!”林晓晓的声音带着痛苦和一丝惊恐,她的精神体仿佛被无形的触手缠绕,正在被拖向那片黑暗的记忆深渊!
王一凡眼神一厉。银针能护住她不被冲击摧毁,却无法斩断这种诡异的“粘附”!
他没有丝毫犹豫,空着的左手再次探入工具包。这一次,他没有剪纸,而是拿出了一把小巧却锋利的刻刀——平时用来雕刻皮影的工具。
他将刻刀尖对准自己另一只手的指尖,猛地刺下!
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
他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空中急速勾勒!一个极其繁复、蕴含着“分离”、“斩断”、“归航”等诸多意象的符文瞬间成型!这并非他学过的任何已知非遗技艺,而是在危急关头,融合了多项技艺精髓,福至心灵的本能创造!
“血符为引,刻刀为凭!断念斩污,魂兮归来!”
他低喝一声,那枚由鲜血构成的符文猛地亮起,融入了他手中的刻刀之中。下一刻,他挥动刻刀,并非斩向实物,而是朝着林晓晓与刘猛之间那无形的精神链接,虚虚一划!
一道细微却无比锐利的血线一闪而逝。
“啵——”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切断了。
林晓晓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中充满了后怕。她与刘猛的精神连接被强行切断,那股粘附的力量也消失了。
而刘猛后颈的印记,在爆发出那最后一击后,也彻底黯淡下去,恢复了死寂,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
静室内,一片狼藉。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你怎么样?”王一凡扶住有些虚脱的林晓晓,迅速拔下了她头顶的安神针。
“还……还好。”林晓晓喘匀了气,看向王一凡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以及一丝更深的好奇。刚才那道血符和刻刀斩断精神连接的方式,再次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多亏了你……不然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看到了什么?”秦战走上前,语气凝重。
林晓晓定了定神,将她看到的关于黑色货船、“引渡人”、暗红色液体以及“R项目”的关键信息复述了一遍。
“黑色货船……‘引渡人’…… R项目……”秦战咀嚼着这些词汇,眼中寒光闪烁,“看来,‘彼岸’不仅活跃在陆地上,他们的触手还伸向了水路!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
他立刻转身,通过加密通讯向总部汇报,并要求立刻协调海事、港口等部门,秘密排查所有可疑的黑色船只,尤其是近期在各大港口,特别是发生过异能者失控事件的港口附近出现过的。
汇报完毕,秦战看向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林晓晓和消耗不小的王一凡,沉声道:“这次潜入虽然危险,但价值巨大。你们做得很好,先回去休息,恢复状态。”
他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语气沉重而冰冷:
“‘彼岸’…… R项目……不管你们在策划什么,既然露出了尾巴,就别想再缩回去了。”
然而,无论是秦战,还是王一凡,心中都清楚。他们窥探到的,或许只是“彼岸”这头庞然巨兽的冰山一角。那艘游弋在黑暗水路上的“黑船”,以及它所代表的“R项目”,究竟隐藏着怎样可怕的秘密?
风暴,正从陆地,向着更广阔的水域蔓延。而他们,已经被卷入了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