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涂元立的请求,袁忠傻眼了。
啥?让我捅死他?!
说真的,袁忠内心其实已经恨透了涂元立,可是真要让他动手......
他犹豫了,握着匕首的手不停颤抖:这可是人命啊!
——
袁忠转念又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自己老实了一辈子,从未作恶,不曾想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为什么?!凭什么?!
他内心的仇恨又瞬间爆棚!几个深呼吸之后,他终于说服了自己,一步步朝着涂元立逼近。
“来吧,袁大哥,求你下手快一点,准一点,别让我受太多痛苦。”
涂元立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袁忠终于到了涂元立跟前,这几步路,对他来说,这一刻竟然比唐僧取经的路还要漫长。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忽然他又想起涂元立和女友、父母电话中告别的情形,他又于心不忍。
他亲耳听到涂元立不忍亲人担心的各种谎言和不舍,又亲眼看着涂元立把几十万全都转了出去。
没错,如今的涂元立的确有几十万存款了。
西门大饼的打赏,乘胜驿站的分红,在苟村合作配送赚的外快,还有在名雅钟朝柳给的待遇......
都是这一年赚的。
至于国学鸡汤大师给的稿酬?算了,喂狗都会饿死。
他没有大手大脚的毛病,骨子里是农民子弟的俭朴和实在。
这些钱,他一直都存着,想给父母盖房,想给自己娶媳妇,想用来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
可是,如今他再也用不上了,他担心父母的生计,所以在知道自己求生无望的时候,就全部转给了父母。
可以说,现在的涂元立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的同龄人,如果不死的话。
袁忠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没有妒忌,他只有仇恨。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犹豫了。
他看到了涂元立对朱明玉的深爱,也看到了他对父母的纯孝。
难道,我真的要手刃这么一个至情至性的年轻人吗?
“操!算了!老子看你仁义,给你留个全尸吧!”袁忠狠狠一跺脚,扔掉了手里的刀。
然后飞起一脚,把涂元立踹了下去。
——
涂元立只感觉有一股大力从腰侧传来。
接着整个人就像个被扔出去的沙包一样,形成一条不太优美的抛物线,朝着那黑黢黢的井口栽了下去。
失重感传来,他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我操你大爷袁忠!老子做鬼也……”狠话还没放完,就感觉后背和屁股先后传来一阵剧痛,像是砸在了一堆软中带硬、硬中带黏糊的东西上,下坠的势头总算停了。
井,到底了。
这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霉烂、骚臭,还有酸腐,熏得他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了......可是这口井长年不见天日,那些遗留的粪便居然还没干透!
“**的,洪晓琳你当时究竟吃了多少啊?怎么这么能拉?”
涂元立看着满地的粪便骂骂咧咧起来。
幸好这口井足够阔,否则要是形成封闭环境,那些沼气这会就能要了他的命。
“呜……嗷……”涂元立终于没忍住,侧过头干呕起来。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试图离身下那堆疑似洪晓琳遗留物的东西远点,结果一动弹,感觉更糟了,像是搅动了陈年的粪坑。
“咳咳,呕~~”涂元立不敢乱动了,无奈想把自己身上的衣物撕下来捂住口鼻。
好死不死,自己还是被绑着的。
“涂元立!你就在下面好好待着吧!我会把名雅那帮王八蛋一个个送下来陪你的!”
井口传来袁忠凄厉的声音,接着一阵脚步声消失在荒野里。
——
井底彻底陷入了死寂。
只有偶尔不知名小虫爬过的窸窣声,以及涂元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涂元立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珠子是不是已经吓掉了。
恐惧、绝望、恶心、后悔……各种情绪像洪水一样冲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儿?
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不对,他涂元立算哪门子英雄,顶多算个踩屎的倒霉蛋!
早知道当初在南城老老实实写他的扑街小说多好?
虽然穷点,但至少不用在这个粪坑一样的鬼地方迎接人生终点啊!
他开始疯狂脑补自己死后的事儿:
朱明玉得知消息后哭成泪人,然后……会不会没过多久就找个新欢?毕竟这丫头没心没肺的。
刘烨华肯定会骂骂咧咧地给他烧点纸钱,顺便抱怨他死都不挑个好时候,耽误他抱儿子。
老爸老妈……要是看到我突然给他们转那么多钱?会不会很开心?
不对,钱太多了,估计会吓着老人家,他们肯定会以为我在外头干什么作奸犯科的勾当吧,要不然哪来那么多钱?
想到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涂元立心口就跟被针扎似的疼。
名雅那边呢?钟朝柳大概会惋惜一阵子,然后很快找个新的运营吧?
洪晓琳?会不会难过?毕竟咱俩睡过,哦,不对不对,估计更多的只是后怕。
华树亮那小子……亮子啊,你可千万别痴心妄想啊,你家钟总真的会把你种在地里的!
不对,不对!袁忠说会把他们都送来这粪坑里的!
求求你们,被绑来的时候,记得多带几卷手纸,我可不想像洪晓琳那样用衣服擦屁股......
“呕~~”想到洪晓琳,涂元立又吐了。
他一会哭,一会笑,不停的胡思乱想着。
——
“袁忠这傻缺!他就不想想,杀了我,警方能不来查?他能跑得掉?到时候他进去了,殷道妍拿着他的卖命钱和别的男人快活,他图个啥?纯纯的大冤种啊!”
涂元立感觉把自己这辈子有的没的都想了一遍,实在没什么好想了,又狠狠骂出声来。
但接着,又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妈的,老子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努力抖弄了一阵,居然真的让他把绳子挣脱了。
接着,他捏着鼻子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绑上,用力挥了一个圆就往上甩。
可惜,这口井实在太深了。
“嘭!”
石子没有带着绳子甩上井口,却一个自由落体掉到了粪堆上。
“啊!呸呸!”涂元立被屎糊了一脸,幽怨地骂了出声来,“洪晓琳,你是牛屁股啊?怎么那么能拉的?!”
抹掉脸上的屎,涂元立又开始努力在黑暗中摸索起来。
井壁湿滑,长满了苔藓,想爬上去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喊救命?
这鬼地方,喊破喉咙估计也只有野狗能听见,说不定还会把它们招来加餐。
“唉,算了,死就死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不对,说不定下辈子能投胎成个富二代,天天躺着收租,再也不做牛马了!”
——
时间一点点流逝,又冷又饿又臭,涂元立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又把自己这短暂又憋屈的一生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从小到大的糗事、和卫筱那段不堪回首的恋情、在南城挣扎的日子、来到名雅后的意气风发和理想破灭……最后定格在朱明玉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上。
“小玉……对不起啊……立哥哥这次……可能真的要食言了……”
他喃喃自语,眼皮越来越重,最终头一歪,在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下,生理本能战胜了精神恐惧,他居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