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刘烨华托底,涂元立这伙人总算没散摊子。
只是,涂元立却感慨不已:一个餐饮大亨居然会这么在乎一件小事。
他低头瞅了眼自己这双因码字磨出茧的手,又想起阎双灌的鸡汤,可他就是支棱不起来——刘烨华为信誉死磕,他为了啥?
为了赚钱?别逗了,眼下这个数据,要是没有西门大饼,他怕是疫情头一个饿死的扑街作者。
为了梦想?那就更可笑了,自己为了讨好这帮读者老爷,就差没把自己的三观给撕碎了。
此时,某正在码字的扑街作者“我来人间凑凑数”内心怒吼:你嚎个屁!老子连要饭的破碗都选好款了,你别跟我抢地盘!
累了,毁灭吧,赶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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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涂元立在感慨网文这条路,走得比西天取经还累的时候。
阎双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老弟,咋了?听老刘说你们团购要撤了?”阎双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没,只是一些小波折而已,我们生意还是照做,就是……”涂元立声音有点闷,“就是觉得……自己挺废的。写书写不出名堂,搞个团购还差点黄了,要不是刘总撑着……”
“我送你的书你没看吧?”阎双的声音清晰起来:“操!跟我这儿演苦情戏呢?男人老狗的,不服就干啊!你倒好,先怂了?”
涂元立被噎了一下,苦笑说道:“双哥,我倒是想干......”
“老弟啊,”阎双笑着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憋个大招,就能一书封神一步登天啊?实话说吧,哥哥刚开始唱歌那会,也有过这么一个傻逼想法来着。”
涂元立:“嗯?”
“我总觉得自己有很多想法要通过歌声去传达,可是观众不买账啊,我都差点自闭了。”
“那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涂元立倒是没想到,刘烨华和阎双居然会前后脚和自己分享起了过往来。
“我开始呢,就想做自己,自说自话的自嗨,结果观众说一听就想吐;后来吧,我就专挑别人喜欢的,下三路是最好的,但是......你知不知道一个八十岁老太婆拿着鞋帮子抽脸上骂流氓是啥滋味?”
“双哥,你该不会真的?”
“害,别提了,那老奶奶就差没去网信办举报我了。”阎双顿了顿,“不提这茬了,后来呢,我发现人类审美都有个底层逻辑,但是底层不是底裤。”
“哈哈~~”涂元立被他逗笑了。
“我跟你说,做人不能肤浅,不管是一味吹捧高大上,还是专攻下三路,其实都是肤浅,低级趣味就是快消品,爽过就忘屁都不是!”
正码字的某作者手一抖,摔了个屁股墩。
“听哥一句,”阎双的声音带着过来人的笃定,“别急着开新书了,先在生活里沉淀感悟吧,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才是真正的精髓。先把你眼前这摊子小生意,踏踏实实做好!用心去感受,去记录。生活才是真素材,比你瞎编的精彩多了。根扎稳了,该来的自然会来。”
“双哥…你这是劝我弃坑?”涂元立给阎双整不会了。
“得,你也别伤春悲秋了,唐伯虎知道吧?”阎双打断说道,“都记得他‘笑舞狂歌五十年’,谁晓得他哭穷‘漫劳海内传名字,谁信腰间没酒钱’?知道这哥们最后咋样了吗?”
“咸鱼一条,差点没钱下葬,草席一卷扔乱坟岗,还是祝枝山凑钱埋的。”
涂元立后背一凉,这故事也太“励志”了吧?
“老弟,哥哥我希望你能坚持自己的理想,”阎双少有的认真,“但是理想是不能脱离生活实际的,你也不想等死了才值钱吧?那有个鸟用啊?不对,鸟你也用不了!”
挂了电话的涂元立第一次开始用心思考“理想”这个词,是啊,与其在虚幻的文字世界里撞得头破血流,不如先握紧手里这份真实。
活着,才配谈理想,自己总不能开辆电驴子去撞乘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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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吉泰骁带着众人照常去接货。
“三栋张阿姨,五花肉两斤……五栋王叔,鸡蛋一板……骁哥,今天……又只有十几单了。”
涂元立叹了口气,苟东溪还在自杀式倾销,他们是一天不如一天。
这想法要是被苟东溪知道,不得半夜笑醒:老子自杀个鬼,大爷天天含泪血赚呢!
“算了算了,”吉泰骁索然无味摆摆,“有多少就多少呗,送完收工。”
反正刘烨华现在是老板,他跑跑腿就当遛弯,不然这养猪般的日子,早晚得三高。
经过梅长吉的烂肉事件,吉泰骁也心淡了,他再也没像以前那样,天天在微信上吆喝着揽单,吃力不讨好,还被人骂奸商。
现实就这样,老板想扩张,打工的只想混工资。现在这样挺好,少赚点,但也省心。
他再次选择躺平。订单?爱来不来。宣传?想都别想。团购群?死寂一片。曾经热火朝天的小生意,如今缩水成了小圈子里的自给自足互助会。
刘烨华出钱给大家物资保障,何乐而不为?
“唉,本公主突然感觉了无生趣了。”朱明玉感觉自己快闲出屁来了,有气无力说道,“大家有没有什么想法整点乐子?”
龙殷力拿起一根新鲜肋排敲了敲,发出“梆梆”脆响:“小玉嫂子,想要乐子还不容易啊,芸芸你也看看,我这就给大家来一段《最炫猪肉风》。”
“新鲜的排骨是我的爱,红红的萝卜玉米盖上盖,什么样的火候是最呀最好喝,什么样的苟东溪是最蔫坏......”
方芸翻了个白眼:“唱得很好,求你下次别唱了,你看那些邻居都以为我们改行杀猪了!”
连美诗小声嘀咕:“其实,我还是觉得……肉片蘸白糖……也挺甜的……”
老实人不会说笑话,但是老实人开口常常闹笑话。
众人愣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连一直蔫蔫的吉泰骁都忍不住咧了咧嘴。
涂元立看了看订单,基本都是自己几个和一些相熟的朋友。
“行吧,”他放下那些单子,“少就少点,就当……给咱们自己做保供了。”
朱明玉小脸一扬:“就是!我们自己吃好喝好就行!谁稀罕赚那三瓜俩枣!立哥哥,你今天就给我熬排骨汤吧。”
涂元立笑了笑,是啊,赚大钱是指望不上了,但至少,他们这帮人每天都能吃上最新鲜的放心肉菜。
这日子,清苦但踏实,苦中作乐,也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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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团购的货刚分完,吉泰骁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着屏幕上“宝贝女儿”的备注,脸上难得浮现了一丝笑容:“喂?闺女!想爸爸啦?”
“爸爸!我们学校文艺汇演,我钢琴独奏拿了二等奖呢!老师说我很有天赋!”
“哎哟!真的啊!我闺女真棒!”
“爸爸……”女儿的声音忽然变得小心翼翼,“我们班好多同学家里都有钢琴……我,我能不能也……我也想要一架自己的钢琴在家练……”
吉泰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这个社会,底层都有鱼跃龙门的向往,自己没混好,就赶紧下窝崽,拼命鸡娃,把浪费的青春变成期望全压在崽身上。
一句“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就让穷人玩高配,勒紧裤腰带,这班那班都给娃安排上了。
自己废了,就下个蛋好好培养吧,这叫笨鸟先飞。
吉泰骁也一样,他几乎把自己下半辈子所有的希望都灌注在儿女身上。
他现在很为难,他很想说“爸爸现在手头紧”,可是,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是不?
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买!闺女喜欢,咱就买!很快!爸爸……很快就能给你买!”
挂了电话,吉泰骁走到涂元立身边:“涂老师,要不,我还是再去问问有没有其他人要订货吧,毕竟他们都说咱们家的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