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天边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仿佛是大地在颤抖。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整个世界。刹那间,豆大的雨点如瓢泼般倾泻而下,狠狠地砸在大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干燥的泥土在雨水的冲击下迅速变得湿润,原本的浅褐色也被洇湿成了一片深色。雨水汇聚成一道道小溪流,在地面上流淌着,带走了尘土和杂质。
在这狂风暴雨中,火把的火焰也变得微弱起来,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光影在风中摇曳,仿佛是一群幽灵在舞动。而那些手持火把的禁军士兵们,他们的甲胄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流光,给人一种威严而肃穆的感觉。
昭明寺的废墟在暗夜里像一头匍匐的巨兽,死寂无声,却处处透着诡异。
慕云歌站在一片狼藉的佛殿中央,雨水顺着她斗笠的边缘滑落,形成一道细密的水帘。
她对身后神色肃然的谢刃做了个手势,几名精锐的影卫立刻上前,合力用铁撬撬动地面上一块与周围地砖严丝合缝的巨大石板。
“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石板被缓缓移开,一股混合着尘土与腐朽气息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仿佛地狱之门被就此打开。
一条深不见底的石阶出现在众人眼前,笔直地通往地底深处。
“点亮风灯,清黛,跟紧我。”慕云歌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率先提步踏入黑暗。
密道长得超乎想象,走了约莫三百步,竟还没有到底。
两侧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梵文咒语,在风灯的照耀下,那些扭曲的字符仿佛活了过来,在石壁上蠕动。
一名年轻的士兵看得久了,眼神开始涣散,脚步也踉跄起来。
“别看墙壁!”谢刃低喝一声,扶住了他。
慕云歌停下脚步,伸出戴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拂过那些冰冷的刻痕。
她的脑海中,系统的声音清晰响起:【滴!开始分析文字结构……分析完毕。墙壁文字内容为无意义的空洞重复音节,其排列组合并非为了传达语义,而是构成一种独特的共振频率编码。当特定声波通过此密道时,墙壁上的刻痕将作为共振腔,将声波效果扩大百倍,从而引发大规模、深层次的群体性幻觉。】
她收回手,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对身后面色凝重的众人道:“这不是什么往生经文,这是洗脑广播的稿子。”
众人心中一凛,再看那些梵文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又深入了百余步,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石殿呈现在眼前,殿堂中央,用手臂粗的铁链悬着一口巨大的青铜巨钟。
那钟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乌黑色,表面原本应该铸有的铭文和浮雕,都被人粗暴地刮去,只在最底部的边缘,留下了一行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
清黛凑上前,借着灯光仔细辨认,随即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连退了半步,脸色煞白:“永昌三年,铸以东宫殉难者骨灰……”她声音发颤,“难怪……难怪京中传言,昭明寺夜里总有冤魂哭嚎……这、这是用人命炼出来的邪器!”
东宫殉难者,指的是当前废太子谋逆案中,被牵连屈死的数百名东宫属臣与家眷。
他们的尸骨,竟被铸成了这口钟!
慕云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她走上前,并未被那行字所震慑,而是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沿着钟体表面被刮花的缝隙探入。
【滴!扫描到内部结构。钟体内部嵌有十二根长短不一的共鸣铜管,材质与钟体不同,可发出超低频次声波。检测到残留震动频率……昨夜子时至寅时,该钟体曾有过三次规律性震动,每次持续十七秒。】系统冰冷的汇报声,与一个可怕的传言精准地对应起来。京中百姓所说的“菩萨三次显灵金光”的时间,分秒不差!
“原来所谓的菩萨显灵,就是这东西在作祟。”慕云歌眸色冰寒,抽回银针,“来人,搭起木梁,把这口钟给我吊起来!”
几名影卫立刻领命,迅速从后方搬来预备好的滑轮和梁木。
然而,当他们试图将绳索套在钟底时,却发现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铜钟的底部,并非悬空,而是连接着七条粗大的铁链。
这七条铁链如毒蛇般延伸向石殿的七个角落,末端锁着七个巨大的铁囚笼。
笼中,七具早已化为白骨的骸骨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瘫坐着,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沉重的铁枷。
最诡异的是,每一具骸骨的头骨天灵盖位置,都有一个清晰可见的钻孔。
不必慕云歌吩咐,系统已经自动开始扫描。
【扫描骸骨成分……滴!在颅骨钻孔内侧发现微量曼陀罗碱与蜂毒混合物的结晶体。根据结晶体厚度与骨质渗透情况分析,死者生前曾被长期、持续性地注射此种混合毒剂。该毒剂能摧毁人的神智,同时极度增强听觉神经对特定声波的敏感度,使其成为绝佳的声波接收与传导媒介。】
慕云歌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的声音仿佛淬了冰:“他们不是在拜佛,是在养蛊。用活人养了一批‘人喇叭’,专门接收这口钟发出的指令,再通过他们被药物控制的嘴,将谣言以‘神启’的方式散播出去,蛊惑人心。”
话音刚落,那口寂静的青铜巨钟毫无征兆地“嗡”的一声轻鸣!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像一根无形的锥子,精准地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
紧接着,一个阴森怨毒的低语在众人耳边同时响起:“真主归来……血债血偿……真主归来……血债血偿……”
几名心志稍弱的士兵瞬间抱头蹲下,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口中喃喃自语,几近失控。
就连谢刃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景物开始扭曲。
“闭气!”慕云歌厉喝一声,迅速从药囊中摸出三粒赤红色的药丸,屈指一弹,精准地射入那几名失控士兵的口中,“吞下去!是抗幻剂!”
她自己也飞快地服下一粒,随即转向谢刃,语速极快地命令道:“带人把所有厚棉絮、袍子都拿过来,把这口钟给我从里到外包死!切断它的共振!”
她冰冷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口仍在微微震颤的铜钟,一字一句道:“想靠这点声音就夺了凤玄凌的江山?我让你从今往后,连个响都响不出来!”
就在影卫们手忙脚乱地用厚重的棉被包裹钟体时,密道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
火光大盛,一身玄色龙纹常服的凤玄凌亲率羽林军赶到,雨水打湿了他的鬓发,却丝毫未减他眉宇间的凌厉之气。
他一眼便看到了石殿中的景象,尤其是那七具囚笼中的骸骨,瞳孔骤然一缩。
当他的目光落在慕云歌沉静而决绝的脸上时,眼中罕见地浮现出一丝后怕。
“立刻动手,”凤玄凌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遍整个石殿,“将此钟与囚笼一并拖出,掘地三尺,寸草不留!明日午时,将此邪钟于市曹当众熔为铁水,铸成刑鼎,警示天下!”
他又向前几步,走到慕云歌身边,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竟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歌儿,若你晚来三日,待这钟声的频率覆盖全城……届时,京中百姓便会如中邪般,自发冲击宫门,迎接他们所谓的‘真主’。”
慕云歌点了点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他们算准了你心怀仁厚,不愿在证据确凿前轻易屠僧灭庙,给了他们从容布置的时间。可他们算错了一件事——”她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他们忘了,我这个人,从来不讲慈悲。”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
那口巨大的青铜邪钟被数十匹健牛拖拽着,从昭明寺的废墟深处拉出地面。
晨光照在它那乌黑斑驳的表面,竟隐隐映出血丝般的诡异纹路,仿佛无数冤魂的血脉在其间流淌。
慕云歌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上,清朗而有力的声音传遍了闻讯赶来的大片百姓耳中:“昭明寺并无菩萨,只有借鬼神之名、行谋逆之事的妖邪!自今日起,我大朔律法增补一条:凡以‘托梦’、‘显灵’、‘天命’之名蛊惑人心、动摇国本者,无论僧俗,一律按谋逆论处!朝廷只信实证,不问鬼神;只**度,不信虚言!”
话音落下,人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不知是谁带头,竟有百姓当场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家神牌位,狠狠摔在地上,随即自发地将其点燃。
一时间,效仿者众,青烟袅袅,夹杂着百姓们激动的呼喊:“药娘娘说的是真道理!我们信朝廷,不信鬼话!”
慕云歌转身,望向远处巍峨的宫城方向,在心中轻声说道:“玄凌,这江山要想坐得稳,就得先把这些装神弄鬼的魑魅魍魉,彻底从人间赶出去。”
而就在此刻,远处高耸的宫墙之上,一道模糊的身影已伫立了良久。
晨风吹拂着他宽大的袍袖,无人能看清他的面容,只见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半块早已褪色发旧的红绳络子。那是当年,被赐死的废太子妃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信物。
他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越过那口即将被熔毁的铜钟,最终,落在了废墟之上那道纤细而挺拔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