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玄凌靠在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如雪,呼吸间带着病态的灼热,却固执地抓着她的手腕不放,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化作青烟消失不见。
慕云歌秀眉微蹙,指尖轻轻一旋,试图借巧劲挣脱。这是她惯用的手法,从不硬碰硬,哪怕面对的是个赖在床上装死的摄政王。
可他五指如铁钳般收紧,指节泛白,竟将她手腕圈住的同时,还顺势往自己怀里带了半寸。
她眸光一冷,声音像淬了霜:“再不松手,下一针我扎你合谷穴,疼到你求饶。”
他非但不惧,反而勾起一丝虚弱却执拗的笑,嘶哑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无赖:“那你扎啊……反正你走之前,总得给我留点记号。”话音未落,他竟强撑着力气,将她微凉的手背贴上自己滚烫的额角,“你看,我在发烧……军医都束手无策。你不该留下照顾病人吗?”那双深邃的凤眸此刻湿漉漉的,褪去了平日的狠戾与算计,竟真透出几分委屈巴巴的劲儿,活像个赖床不起、用尽浑身解数挽留大人的少年郎。
这副模样,若换了旁人,怕是早已心软成一滩水。
可慕云歌是谁?
她是能徒手拆了毒阵、逆天改命的“玄机阁主”,是连阎王簿都能篡改一笔的疯批天才,更是那个曾在尸山血海中冷笑拂袖、说“情之一字,不过棋局余烬”的女人。
她抽手未果,索性冷笑一声,意念微动,一支通体剔透的冰晶膏便出现在指尖。不是寻常药膏,而是她以寒髓为引、凝三更露水炼制的**断情散**,专克妄动心火之人。
她毫不犹豫,猛地将那带着刺骨寒意的药膏抹在他颈侧的大动脉处。
极致的寒意骤然袭来,凤玄凌浑身剧烈一颤,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俊脸瞬间又白了几分,唇色几乎发青。
剧烈的温差冲击让他几乎晕厥,可那只抓着她的手,却仍旧死死不肯撒开,指甲甚至嵌进了她腕间的皮肤,留下浅浅月牙痕。
慕云歌顺势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要撞上他的,清冽的药香与他身上灼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她的目光沉静如古井,眼底却翻涌着极细的波澜。不是动容,是审视,是对一个反复试探她底线之人的审判。
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演。你那点小把戏。从前的装病、吐血,到后来跪雪地三天三夜,不就是想用苦肉计,赌我会心疼?”她的指尖离开他的脖颈,转而轻点在他心口的位置,隔着衣料,似乎能感受到那颗为她狂乱跳动的心脏。
“可你要记住了,凤玄凌。我可以为你破例,但绝不会因为怜悯而留下。你是摄政王,我是执棋者。若你再拿自己的命来赌我的回头,我保证——”她微微倾身,红唇几乎擦过他耳廓,低语如刃,“下次我不救你,我会亲手把你钉进棺材,然后盖上‘自作孽’三个字。”
话音落,她便要抽身离去,决绝得不带一丝留恋。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股巨力猛地将她拽了回去。
天旋地转间,她结结实实地撞入一个滚烫的怀抱,后背抵上坚硬的胸膛,被一双铁臂死死圈住。
“我不是赌。”他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低沉而颤抖,额头深深抵着她的肩窝,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的颈侧,“我是真的……撑不住了。没有你的时候,每一刻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像在等死。你说要我独立,要我坐稳这江山。可独立之后呢?江山归你,我也想归你。”
他的手臂一寸寸收紧,那力道近乎窒息,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你教我等,我便等。我数着日子,整整七十二天。可人这一生,能有几个七十二天?我不想再算了……云歌,我不想再靠算日子活下去了。我想……天天睁开眼就能看见你。”
帐外风雪呼啸,卷起沙石击打着帐篷,发出沉闷的声响。
帐内却静得能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一声,又一声,交错共鸣。
慕云歌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不是没杀过人,也不是没被人恨过,但她从未被人这样**裸地剖开心脏捧到眼前。
她向来冷静、理智、掌控一切,可这一刻,她竟觉得胸口闷得发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崩塌。
良久,她终是轻轻抬起手,有些生涩地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拍了两下,动作虽不熟练,却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先躺好,别乱动。你体内的余毒还没清干净。”
听到这句不是推拒的话,凤玄凌禁锢着她的手臂终于松了些许力道,却依旧没有放开。
守在外帐的谢刃听见里面的动静逐渐平息,才压低声音,示意亲卫将周围闲杂人等都撤远些。
青黛端着一壶刚煮好的热茶走过来,脸上满是忧心:“谢统领,小姐她……会不会又心软了?”
谢刃接过茶盏,目光落在主帐顶端那袅袅升起的药香上,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不是心软。是她终于肯承认,那个人对她来说,早就不是可以随时割舍的累赘,而是已经长在心里的命。”
他顿了顿,幽深的眸光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王爷这些年,走得如履薄冰,算计天下人,防备所有人,唯独对她,连那份深入骨髓的疯魔都不加掩饰。这样毫无保留的交付,若还换不来一颗真心,那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值得相信的人了。”
话音未落,帐内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是慕云歌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动:“行了,给你三日调养。三日之后,我要看到一个能自己好好走路去金殿上朝的摄政王。不然,我就亲自把你绑回京城,关在王府里,哪儿也不许去。”
夜深人静,慕云歌独坐在偏帐的案前,借着烛火翻阅边关的粮草军需册。
她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小巧的玉铃铛。那是她幼时唯一的玩物,如今已裂了一道细纹,却被她常年佩戴,从不离身。
脑海中,系统机械的提示音悄然响起:【警告:目标人物逆契稳定度已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七,情感共振峰值持续维持高位,请宿主注意。】她置若罔闻,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桌上一枚被火烧得焦黑变形的金环残片,那是她从凤玄凌焦黑的尸骨旁捡回来的。
触及那冰冷的金属,心头竟泛起一丝陌生的暖意。
正欲将其收入匣中,厚重的帘幕忽然被人从外面掀开。
凤玄凌披着一件玄色大氅,逆着风雪站在门口,他身形依旧单薄,脚步也有些虚浮,却固执地推开了想要搀扶他的侍卫。
慕云歌抬眸,挑了挑眉,语气懒散却不失锋利:“毒清了?烧退了?不去好好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他却走得缓慢而郑重,像是每一步都在丈量他们之间的距离。
最后,他在她的书案前站定,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轻轻放在她摊开的粮册上。
那是**一枚新打制的金环**,样式与那枚烧焦的旧物一模一样。
只在光洁的内圈,用细如蚊足的刻刀,精心雕琢着一行小字:**生生世世,锁你一人**。
慕云歌瞬间怔住了。
她盯着那枚金环,眼神有一瞬的晃动。不是惊讶,而是某种深埋心底的记忆被唤醒。
她记得,那枚旧金环,原是她幼时那年随手送他的信物,当时不过一句玩笑:“戴上它,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早已忘了,可他竟一直留着,直到死后化为灰烬,也不曾松手。
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那背影在风雪中显得萧索而倔强,仿佛只是为了来送这么一件东西。
她盯着那枚在烛火下闪着温润光芒的金环许久,终是缓缓伸出手,将其紧紧握入掌心。
金属的边缘硌着掌纹,她低声呢喃,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傻子。”
窗外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落进来,映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还有唇角那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营地外的风雪初歇,晨光熹微,将连绵的军帐染上一层淡金色。
偏帐内,慕云歌正用烈酒仔细擦拭着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每一根针都在晨光下泛着森然的冷芒。
她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这三日,她看似不闻不问,实则凤玄凌的一举一动,一饮一食,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派人暗中记录他每日脉象、进食量、行走步数,甚至连他说梦话的内容都被悄悄录下。
今日,便是检验他这具被掏空了的身体,究竟恢复了几成,又能承受几分她接下来的安排。
慕云歌端着针盘,指尖在盘沿上轻轻一扣,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她推开了主帐的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