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竟用如此尊贵的名称,去掩盖一段长达百年、以女子血肉为祭品的肮脏秘闻。
她的剑不再有丝毫犹豫。
禁卫的呵斥与刀兵相向的警告,在她耳中不过是嗡鸣的飞虫。
剑光如练,在昏暗的档案阁内划开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击打在通往最内层密室的门锁之上。
第一层,星盘锁,随着一声脆响,星轨错位,应声而开。
第二层,水银锁,她以巧劲震动门环,内里的水银被引动至特定方位,机簧悄然弹开。
“大胆!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禁卫统领眼见两道机关被破,又惊又怒,挥刀直劈而来。
慕云歌头也未回,反手一剑格挡,金铁交鸣声刺耳欲聋。
她借力旋身,长剑顺势在最后一层玄铁盘龙锁上连点七下,每一击都落在龙身的不同鳞片之上,只听得一连串细密的机括转动声,沉重的石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混杂着陈腐纸张与血腥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
她一步踏入,无视身后乱作一团的禁卫,径直走向中央那只由千年寒铁打造的箱箧。
箱上没有锁,唯有一个掌形凹槽。
慕云歌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手掌按了上去。
刹那间,凹槽亮起微弱的红光,仿佛活物的血管,箱盖随之开启。
里面静静躺着一卷用金丝锦线封存的玉牒——《药灵篇》原件。
她展开玉牒,上面的字迹并非墨书,而是用一种暗红色的颜料写成,触目惊心。
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泣血。
记载清晰而冷酷:百年前,开国皇帝晚年痴迷长生,偶得一方,需寻觅身负“羲和”血脉的女子为引,以其子宫为“皿”,世代培育至纯至净的“药灵核心”。
这些被选中的女子,便是“皿胎”。
她们从出生起就被圈养,唯一的使命便是在最合适的年龄,与皇室指定的男子结合,诞下下一任“皿胎”,直至血脉精纯到足以炼制真正的长生药。
而她的母亲,慕晚羲,正是这血脉传承的最后一任“皿胎”。
她天资聪颖,不甘沦为药引,在即将被送入炼丹炉的前夜,拼死逃出,被当时年轻的镇远将军萧靖所救,最终嫁给了将军府的幕僚。
皇室震怒,追杀不休。
母亲临终前,将尚在襁褓中的她托付给萧靖夫妇,只求女儿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
所谓的冲喜,所谓的天作之合,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凤玄凌身中奇毒,不过是皇室那群贪婪的秃鹫嗅到了血腥味,想在她身上重续“药灵核心”的计划,用她的血,去延续凤玄凌的命。
她不是羲和,她是羲和血脉的祭品。
慕云歌将玉牒上的内容一字不差地拓印下来,转身走出档案阁。
门外的禁卫见她出来,如临大敌,却无一人敢再上前。
她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比手中的剑锋更令人胆寒。
镇远将军府,书房内。
萧振威看着那份拓印的副本,握着茶杯的手越收越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寸寸发白。
当看到“皿胎”、“药灵核心”等字眼时,他再也无法抑制,猛地将手中价值连城的钧瓷茶杯连同整张紫檀木案几一并砸得粉碎!
“欺人太甚!”他双目赤红,状若疯虎,一把抓住旁边兵器架上的长枪,“我爹娘临死前都还在念叨,说没能护好你这个唯一的侄女。我一直以为,他们指的是当年你被歹人掳走的旧事。原来……原来在他们眼里,我镇远军拼死守护的,竟是一群将我妹妹当成牲畜来养的豺狼!”
他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妹妹,下令吧!我现在就点齐镇远军,莫说皇陵,便是那金銮殿,我也给你踏平了!”
“大表哥。”慕云歌的声音异常平静,她伸出手,轻轻按住他那只因愤怒而颤抖不已的手臂,“报仇,不是屠戮。我要的,是让他们在天下人面前,跪着承认自己的罪过,为这百年的血债忏悔。让他们死得太快,太痛快,反而是便宜了他们。”
她的冷静像一盆冰水,浇在萧振威的怒火上。
他喘着粗气,看着自己这位表妹清冷而坚定的侧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拟好了《药灵公案录》,”慕云歌从袖中取出另一卷文书,“我要择日,在太庙之前,当着文武百官和天下万民的面,将这份公案录宣读出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所以为的真龙天子,究竟是用怎样肮脏的手段,才坐稳了这江山。”
凤玄凌闭门三日。
摄政王府的大门紧闭,谢绝一切探访。
没人知道王爷在里面做什么,只知道第三日深夜,王府内传出了一声压抑至极的嘶吼,如同困兽悲鸣。
第四日,天光微亮,济世堂的门还未开,一袭玄色王袍的凤玄凌便已站在门外,身形清瘦,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慕云歌开门时看见他,眼中并无波澜。
她侧身让他进来,自己则径直走向药柜,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没有兴师问罪没有辩解,甚至没有再提那桩婚事。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熟练地称量、捣药、调配药剂。
她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柔和而专注,仿佛这世间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许久,他沙哑的嗓音才打破了沉默:“如果……我从未中过‘乌啼霜’之毒,你还会来到盛京,还会出现在我面前吗?”
慕云歌调配药剂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她没有看他,声音清冷如旧:“不会。我来盛京,只为自救。”
凤玄凌听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初时很轻,而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绝望。
“所以……你们都一样。”他喃喃自语,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无论是皇室,还是我……在你眼中,都不过是你棋盘上的一颗子,一个可以利用的筹码。”
他猛地转身,大步向外走去,背影决绝而踉跄。
在他与门槛交错的瞬间,一粒黑色的药丸从他宽大的袖中悄然滑落,滚入了门边的尘埃里,无人察觉。
那药丸,是他这几日不眠不休,偷偷收集了她曾遗落在王府枕席间的几根发丝,混合了七七四十九种奇诡药材,炼制而成的“同心蛊”。
传闻,服下此蛊,可令对方对自己言听计从,心神皆为所控。
青黛打扫时发现了那枚药丸,她认得那上面缠绕的微弱药气,正是摄政王这几日常用的几种珍稀药材。
她本能地想将此物呈报给慕云歌,却在后院无意间撞见了谢刃。
谢刃面无表情地从她手中拿过药丸,用两指轻轻一捻,那耗费了凤玄凌无数心血的“同心蛊”便化作了齑粉,随风飘散。
“谢刃!你做什么?这或许是……是王爷对小姐不利的证据!”青黛惊得低呼。
谢刃的眼神冷得像冰:“主子若是失了心智,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这天下必将大乱。到那时,小姐今日所做的一切,便都成了笑话。”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有些爱,比死更毒。王爷已经入魔了。”
青黛怔在原地,谢刃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她心上。
是啊,小姐要的是清算的公正,而不是一个被药物操控的傀儡皇帝。
那样的胜利,毫无意义。
夜里,青黛辗转难眠。
她想起凤玄凌那日离去时绝望的背影,心中不忍。
她悄悄潜入皇帝寝宫,将熏炉中原本的安神香,换成了自己调配的一瓶,希望能让他睡个好觉。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不远的暗影里,慕云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待青黛走后,慕云歌才现出身形。
她没有责骂,只是在青黛换下的那包香料旁,留下了一小包特制的药粉,并附上一张纸条:“下次,用这个。安神静心,至少不会伤他肝肾。”
青黛的忠心,她懂。但这份忠心里夹杂的妇人之仁,需要引导。
朝廷议政会上,风云突变。
御史大夫率先发难,手持奏折,声色俱厉地弹劾慕云歌:“妖言惑众,伪造《药灵公案录》,妄图以一己之私,动摇我朝百年国本!此女心肠歹毒,其心可诛!臣恳请陛下,立刻将其软禁天牢,明正典刑!”
宰相紧随其后,抚须附和:“御史大人所言极是。镇远将军府与此事牵连甚深,亦当严查。国法威严,不容挑衅。”
一时间,朝堂之上,附议之声四起。
几个手握兵权的藩王也面露异色,眼神闪烁,显然在权衡利弊。
局势瞬间变得对慕云歌极为不利。
然而,立于殿中的她,却不见丝毫慌乱。
她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厚厚一沓卷宗,双手呈上:“陛下说臣是妖,说臣妖言惑众。那臣想请问陛下与诸位大人——是谁,在开春时节,孤身进入十二州疫区,力挽狂澜,救下了你们治下数以万计的子民?”
她话音未落,身后随行的医官们便当庭展开了数十幅巨大的图卷。
上面用最详尽的笔触,手绘了当初十二州疫区尸横遍野、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与后来疫病被控制、万物复苏的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紧接着,她又取出一份更为沉重的文书。
那是一封由十二州被救百姓联名写下的血书,上面密密麻麻按满了鲜红的手印。
“这,是万民血书。这,是数百位医员不眠不休绘下的疫情图。你们说我是妖,可这万千子民,却奉我为神明。”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太和殿,“敢问诸位大人,你们的子民,是信你们口中的‘国本’,还是信救了他们性命的我?”
满朝百官,瞬间哑口无言。
那些图卷和血书,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正在此时,殿外,京城最高的钟鼓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沉重悠长的钟鸣。
一声,又一声,仿佛在回应着民心所向,震荡着整座皇城。
当夜,慕云歌独坐于将军府后山的灵泉畔。
这里是母亲生前最爱来的地方。
她取出母亲唯一的遗物——那枚刻着古老“羲”字的残缺玉佩,缓缓将其投入清澈的泉水之中。
玉佩入水,并未沉底,反而悬浮于水面中央,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水面之上,一个个古老的符文凭空浮现,旋转着构成一个复杂的法阵。
紧接着,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仿佛有什么沉睡了千年的巨物正在苏醒。
她脑海中,那个沉寂已久的系统提示音,最后一次冰冷地响起:
【检测到‘归元鼎’核心共鸣……】
【原始指令‘羲和计划’正在重启……倒计时:72时辰。】
【最高权限已激活,选择权回归宿主。】
慕云歌缓缓站起身。
她脱下素日里穿的布衣,换上了一身早已备好的玄底金纹长袍。
那长袍样式古朴,金线绣出的并非龙凤,而是繁复的星辰与山川图样,衬得她整个人宛如神只降临。
萧振威带着青黛等人匆匆赶来,正看到这一幕。
“妹妹!你要去哪里?”
“备马。”慕云歌的声音平静而决绝,“我要去皇陵地宫。”
“小姐,不要啊!”青黛哭喊着冲上前,“史书记载,那里是历代皇帝的安息之地,机关重重,有去无回,是死地啊!”
慕云歌回过头,脸上绽开一个极淡、却极美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快意与嘲弄:“正好。我也想看看,那些百年前在账本上写下我母亲命运的人,敢不敢当着我的面,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