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紫宸宫内仍在嗡鸣的地脉,那股力量还在攀升,仿佛要将整座宫殿连根拔起。
然而慕云歌已顾不上这些,她小心翼翼地将姐姐从空间疗池中缓缓移出,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的琉璃。
指尖抚上姐姐额间那道诡异的赤色纹路,冰凉的触感传来,慕云歌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这根本不是什么诅咒印记,而是一种以血脉为基、以魂魄为引的强制性封印符文。
她脑海中的系统数据库瞬间弹出警示,高亮匹配了一个名字——“血脉禁制阵”。
这种阵法极为阴毒,不仅封锁了姐姐本身的药灵体质,更将她变成了一个吸引周围阴邪之气的活靶子,日夜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她眼底的寒意足以冻结空气。“青黛!”
青黛应声而入,只见慕云歌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锦盒,里面躺着三支通体乌黑、针尖却泛着幽蓝寒光的特制银针。
三支银针在清澈的灵泉水中浸过,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蓝光更甚。
慕云歌手法精准迅疾,屏息凝神,依次刺入姐姐头顶的百会、胸前的膻中与腹部的气海三大经脉枢纽。
针落,那股从外界不断渗入姐姐体内的阴寒之气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截断,无法再寸进分毫。
做完这一切,她才站起身,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对守在门口的谢刃下令:“立刻封锁枯井那条密道,用巨石焊死。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格杀勿论。”
这是她第一次用如此决绝的口吻下达军令。
连谢刃这般见惯了生死的人,都从她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不属于凡人的沉稳与冷酷,那是一种掌控全局、执掌生杀的绝对权威。
他心头一凛,没有半分迟疑,抱拳领命而去。
内殿的秩序在无形中重塑,而另一间偏殿内,凤玄凌却被硬生生从昏沉的梦魇中唤醒。
高烧未退,体内余毒未清,他只觉头痛欲裂,五脏六腑都像在灼烧。他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映出灯下一道清瘦的身影。
慕云歌正坐在案前,借着烛火一丝不苟地整理着一卷卷医案,她的脸色因耗力过度而显得格外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透亮,仿佛淬了寒星。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一只微凉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让他无法动弹。
“你若再乱动,信不信我把你打晕了关进空间里养着。”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凤玄凌低低地笑了一声,牵动了伤口,让他忍不住闷哼。
他的嗓音因高热而沙哑得厉害,却依然带着几分熟悉的调笑:“那你可得记得,每日喂我糖吃。”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死死锁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那根他亲手为她系上的红绳,此刻不再是普通的饰物,它正隐隐泛着一层血色的光华,像是有生命般随着她的心跳一起搏动。
凤玄凌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不是装饰,那是他以自身心头血为引结下的古老契约,用以暂时压制她体内那股庞大的药灵之力。
如今红绳异动,只有一个解释。她体内的力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觉醒,契约已快压制不住了。
他更清楚,一旦这股力量彻底释放,带来的绝不仅仅是救赎,更可能是颠覆整个王朝的巨大风暴。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
一道来自医政司、以“药娘娘”慕云歌名义颁布的谕令,如一颗惊雷投入死水般的京城。
谕令宣称:药娘娘感念上苍,得神启示,将于七日之后,在太庙举行一场盛大的“洗脉大典”,届时将引动神力,为京城乃至天下所有身染疫病沉疴的百姓祛除病根。
此令一出,举城沸腾。
绝望中的百姓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奔走相告,将“药娘娘”奉若神明。
而这看似普度众生的善举,却让那些潜伏在京城阴暗角落里的老鼠们,再也坐不住了。
当夜,谢刃的密报就送到了慕云歌案头。
昨夜西城的地下暗市中,有人不惜千金高价收购“纯阴童女之血”与百年以上的“辟邪朱砂”;同时,两名不久前失踪的御医院学徒,尸体在城郊的一座荒庙中被发现,死状凄惨,胸口都烙着一个清晰的“莲台”图样。
“他们信了。”慕云歌看着密报,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真的以为,我要效仿古籍记载,公开献祭,重启所谓的药灵仪式,好让我的力量彻底稳固。”
她将密报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愚蠢。那所谓的‘洗脉大典’,不过是我为他们精心准备的断头台,一个引蛇出洞的饵罢了。”
为了让这场戏演得更逼真,她亲自提笔修改了太史局呈上来的《洗脉仪程》,在繁琐的祭天流程中,不动声色地加入了一项。“百官献药”。
此环节要求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必须将家中珍藏的稀有药材,在大典当日带到太庙,由医政司官员当众呈验,以示对神明的敬意与对药娘娘的拥戴。
此举表面上是尊礼敬神,让百官共沐神恩,实则是一把不见血的刀。
那些与昭明寺院勾结,趁着国难私下囤积居奇、倒卖良药的权贵,要么拿出真东西来割肉,要么就只能拿出假货或次品,在万民瞩目之下一 一现形,自曝其罪。
这还不够。
她又做了一个更冒险的布置。
她暗中命令青黛,将一块白天为姐姐擦拭伤口时沾染了血液的纱布,用蜡封进一只小巧的铜匣,趁夜深人静,将其秘密藏入了太庙地宫最深处的一处机关之后。
随后,一条新的流言开始在权贵圈子与江湖暗流中悄然散播:“药灵真身虽已觉醒,但仪式尚缺最关键的一环。需以至亲之血为引,方能与天地沟通,缺此物,则仪式必败,觉醒者亦会遭到反噬。”
她要让敌人相信,那只铜匣里的血,就是开启她力量宝库的唯一“钥匙”。
她要让他们为了争夺这把“钥匙”,在太庙那座华丽的舞台上,自己撕破脸皮,狗咬狗。
凤玄凌得知她的全盘计划时,身上的伤还未痊愈。
当他听说她竟敢拿姐姐的血做诱饵,去钓那些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时,他眼中的血丝瞬间密布,滔天的怒火几乎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他猛地起身,不顾伤口撕裂的剧痛,一把将她死死抵在冰冷的宫墙上。
“慕云歌!”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气息灼热而危险,“你是想让他们来杀你,还是想让他们去刨你姐姐的安身之所?”
她没有挣扎,任由他禁锢着自己,迎着他那双近乎癫狂的赤红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是想让他们,也让天下人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怪物。”
她的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渊,映着他的疯狂,也映着她自己不计后果的决绝。
凤玄凌盯着她看了许久,那股焚心的怒火,竟在这片沉静中一点点熄灭,转为一种复杂难言的心悸。
他忽然松开了手,转身从墙上抽出自己的佩剑“龙渊”。
“锵”的一声,寒光凛冽。
他没有丝毫犹豫,在自己宽大的左掌上狠狠划下一刀,深可见骨。
鲜血立刻涌出,他却面不改色,将流淌的鲜血对准她随身携带的那个灵泉水瓶,一滴滴滴入其中。
“既然要演,那就加点更猛的料。”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我的血,能压制天下至毒‘蚀骨焚心’,自然也能镇住那些不干净的鬼祟阴魂。把它带上,关键时刻,或许能成为你的另一张底牌。”
慕云歌心头剧震。
他……他竟愿以自身精血为祭,助她布下这场九死一生的生死局。
七日的期限,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氛围中,飞速流逝。
就在“洗脉大典”举行的前一夜,一直沉睡不醒的姐姐,终于在深夜里,缓缓睁开了眼睛。
慕云歌守在床边,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
她握住姐姐冰凉的手,轻声唤道:“姐姐?”
然而,她的眼神没有焦点,她没有看自己的妹妹,也没有问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怔怔地望着头顶雕梁画栋的屋顶,用一种极轻、极飘忽,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声音,呢喃着说:
“……娘临死前,把那支凤簪,插进了自己的喉咙。”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慕云歌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那支被凤家认定为太子妃与人私通证据的凤头金簪,那支被认为是“奸夫”所赠的信物,根本不是!
那是母亲,亲手用来自尽明志的凶器!
就在她被这个真相击得浑身僵直的瞬间,脑海中,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悄然响起:
【记忆解封进度12%:检测到关键证人意识复苏,历史真相碎片正在重组……】
窗外,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洒落进来,恰好照在她的脸庞上。
一滴殷红的血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滑下,滴落在锦被之上,宛如十年前那个血色雨夜里,一捧永不熄灭的、控诉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