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神落，万物生 第85章 以其人之道

长庚的心猛的沉了下去，他听懂了文琴的弦外之音。

他抬起头，眼中却带着最后一丝期望。

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将军！末将明白大局为重！但是……但是招摇镇的百姓怎么办？

那是数万条人命啊！他们都是因为我们才……难道就真的……只能牺牲他们吗？”

帐内一片死寂。

文琴沉默了片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神冰冷得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般敲在长庚的心上：

“长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都是这样为了最终的大业，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是要被牺牲的。

他们的牺牲，若能为更多人换来一片清明天下，便是值得的，这个罪孽，我文琴，一肩担了！”

这番话，如同严冬的寒风，吹散了长庚心中最后的侥幸和温暖。

他看着文琴那冷峻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位他誓死追随的文大人，已经在权力的道路上，变得如此陌生而可怕。

他接过令箭的手，微微颤抖，心中一片冰凉，对即将执行的任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

长庚的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万钧巨石。

他官拜振威校尉，在文琴麾下众多凭借战功擢升的将领中，资历最浅，职位最低。

平日里，这份“最小”的官职让他更多是听令行事，冲锋陷阵，从未独当一面承担过如此关乎数万人生死的棘手任务。

而文琴看中的也是他这一点，笃定了他不敢贸然行动。

军令如山，长庚不敢违抗，当即点齐一万精兵，多是步卒，辅以少量轻骑，匆匆告别闵湖镇主战场，一路旌旗招展，尘烟滚滚，往招摇镇方向疾行南下。

然而，与队伍疾驰向前的速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长庚内心无尽的沉重与缓慢。

他端坐马背，眉头紧锁，一路之上一言不发，唯有声声长叹，随着马蹄声逸出胸膛。

他本是招摇镇土生土长的人，父母是镇上的小粮商，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安稳度日，他的名字长庚二字还是族老们给起的，他做不到眼看着招摇镇被屠而无动于衷。

况且他还有一母同胞的姐姐，嫁与镇中一教书先生，膝下两个稚龄外甥，活泼可爱，平日里他若是在家，也是最爱逗这两个小外甥玩的，让他如何忍心，看着他们去死，即便只是想想，长庚都觉得心如刀绞。

于是越是接近招摇镇地界，长庚的心情就越是焦灼不安，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着，饭也吃不下。

斥候回报，夏侯氏的大军已将招摇镇围得如铁桶一般，气氛紧张至极，屠城的威胁如同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军中来自招摇镇的士卒也开始躁动不安，窃窃私语中充满了对家人命运的担忧，这种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冲击着队伍的士气。

“校尉大人，我们……我们真的能救下招摇镇吗？”

一名亲兵，也是同乡，忍不住在歇马时低声问道，眼中满是希冀与恐惧。

长庚无言以对，只能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文大人的指令清晰而冷酷，“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开战”、“保存实力”、“懂得取舍”。

这几乎等于明示，在必要的时候，招摇镇是可以被牺牲的。

一种无力感和悲愤在他心中积聚。

他做不到！他长庚或许不是什么大将之才，但让他为了虚无缥缈的大业，却要坐视父母乡梓罹难，他长庚宁可战死！

就在长庚几乎已经下定决心，哪怕违抗军令、拼尽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护住招摇镇时，平日里与他最为交好、机灵鬼大的斥候队正阿良凑了过来。

阿良年纪轻，鬼主意多，见长庚连日愁眉不展，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便猜到了他的心事。

“头儿，还在为招摇镇的事发愁？”阿良递过一个水囊，压低声音。

长庚叹了口气，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阿良，那是我们的根啊……我……我实在没法子……”

阿良眼珠一转，凑到长庚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头儿，俺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俺觉得，那夏侯氏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他拿招摇镇百姓要挟我们，咱们为啥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长庚一愣：“什么意思？”

“他夏侯氏不是最宝贝他那些莺莺燕燕吗？”阿良咧咧嘴，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尤其是那个汜水镇的豆腐西施，听说宠得跟眼珠子似的。

咱们为啥不派几个身手好的兄弟，悄悄摸进去，绑他几个最得宠的姬妾过来？

他夏侯氏要是敢动招摇镇一根毫毛，咱们就砍他一个心肝宝贝！看谁心疼！”

长庚闻言，先是震惊，随即陷入沉思。

这法子，未免太过下作，非君子所为，但长庚转念一想，他夏侯氏本就是无耻小人，且眼下似乎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只要能钳制夏侯氏疯狂的举动，管他什么君子不君子呢。

“只是……”长庚皱着眉，又有些犹疑。

“哎呦~我的头儿，这都啥时候了，您还只是啥啊只是。”

长庚叹了口气：“来之前文大人交代了，让我们对峙，不可主动挑衅……”长庚犹豫着说道。

“头儿！您这是跟着文大人读书读傻了不成。”阿良平日里与长庚玩的好，即便阿良这样说长庚，长庚也只是憨憨的挠挠头，阿良可听不懂文琴的言外之意。

“那文大人远在闵湖镇，哪里知道这边的具体情况？那戏文里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这是为了救数万百姓啊！

再说了，咱们绑了人，也不一定真要杀，就是吓唬吓唬他，让他不敢动手！这叫……叫策略！”阿良绞尽脑汁学着那些军师，说了一个他自觉非常有文化的词。

长庚内心激烈挣扎。

最终，对父母乡亲的担忧压倒了对军令和手段的顾虑。

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好！就依你！但此事必须绝对机密，挑选最信得过的、身手最好的兄弟，人数不要多，要精干！务必小心，不可走漏风声！”

“得令！”阿良见长庚同意，精神一振，立刻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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