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神落，万物生 第277章 凡人

站了片刻，洛洛回头问帝江：“田岳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帝江星眸扫过街道上依旧在严密巡查，但已透出几分焦躁的玄衣卫，语气平淡无波：“他神魂受损太重，强行唤醒恐有溃散之危，我现在以混沌本源温养着他，三日后方可稳固。”

“三天……”洛洛的小脸垮了下来，还要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上三天，简直如同三年般漫长。

好在因红姐的黑店事发，加上黑塔神失踪的阴影，无忧镇不少胆小的或心里有鬼的住户都提前溜之大吉，镇子反而空出了不少地方。

帝江和洛洛没费什么力气，就在镇子相对繁华的地段，找到了一家看起来比较正经的客栈悦来居。

虽然设施依旧简陋，但至少干净整齐，掌柜和小二虽然依旧面有凶相，但至少看起来正常许多。

但这表面的正常，并不能掩盖整个镇子深入骨髓的病态。

接下来的三天，帝江并没有让洛洛在客栈中枯等，相反，他带着她，如同两个冷漠的旁观者，游走在无忧镇最阴暗的角落。

帝江带着洛洛来到了一处挂满红灯笼，却散发着廉价脂粉与绝望气息的建筑群前，这里便是无忧镇有名的逍遥楼，大大小小的妓寨林立，莺声燕语中夹杂着粗鄙的调笑和隐忍的啜泣。

他们没有进去，只是站在街对面的廊檐下，默默的看着对面。

洛洛看到一个穿着暴露、脸上涂着厚厚脂粉却掩不住憔悴的年轻女子，正被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粗暴地搂着腰肢往馆里拖，女子眼中含着泪，脸上却强挤出媚笑，嘴里说着逢迎的话，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这时，旁边一家小妓馆的后门打开，一个龟公模样的男人将一个病恹恹的、瘦得皮包骨的少女粗暴地推了出来，扔给她几个铜板，骂道：“滚，晦气的东西，接不了客还想白吃饭。”

那少女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抱着膝盖，无声地流泪，眼神空洞得如同死了一般。

洛洛的心狠狠揪紧了，她下意识地想上前，却被帝江牢牢按住。

“你能救几个？”帝江的目光如同冰锥，“救了她，明日还会有新的被推出来。”

洛洛僵在原地，看着那少女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最终被一个路过的、眼神淫邪的男人用几枚银角子带走，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拳头紧紧握起，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第二天，帝江带洛洛来到了镇中心最喧嚣、也最乌烟瘴气的地方，赌场。

还未进门，震耳欲聋的吆喝声、骰子撞击声、狂喜的尖叫和绝望的哭嚎就混杂着刺鼻的烟酒味扑面而来。

场内，形形色色的人围在各种各样的赌桌前，一个个眼睛赤红，表情扭曲，如同疯魔。

有人赢钱了，兴奋得手舞足蹈，将钱币塞进怀里，又迫不及待地投入下一轮，更多的人是输家，他们捶胸顿足，嘶声咒骂，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癫狂。

洛洛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个赌桌吸引。

一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男人，显然已经输光了所有，他跪在地上，死死抓住庄家的裤腿，涕泪横流地哀求：“再借我一点，就一点，我一定能翻本，我把我家祖传的地契押给你。”

庄家一脚将他踹开，冷笑道：“地契？你那破地方鸟不拉屎，谁要？滚！”

男人绝望地瘫倒在地，就在这时，一个打扮得妖里妖气、涂着血红指甲的女人扭着腰走过来，蹲下身，用诱惑的语气说。

“王老五，没钱了？姐倒是有个路子，你家那个丫头，有七八岁了吧？长得还挺水灵，飘香院的李妈妈正缺个小丫头片子调理呢，价钱嘛……”

那男人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就被赌徒特有的，输红眼后的疯狂所取代，他咬着牙，面部肌肉扭曲，竟然点了点头。

洛洛几乎要尖叫出来，她无法想象，一个父亲，竟然为了赌资，要卖掉自己的亲生女儿。

帝江冰冷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一股寒意让她瞬间冷静下来，也阻止了她冲动的行为。

“看到了吗？”帝江的声音如同来自幽冥，“你今日阻止了这一桩，明日他还会想方设法将女儿卖去别处，甚至做出更不堪的事情。”

仿佛是为了印证帝江的话，另一边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输光了家当、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的赌鬼，竟然当场抢过旁边看客的钱袋，引发了一场混战，最终被赌场的打手拖死狗般扔了出去，下场可想而知。

洛洛看着这人间地狱般的场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终于明白，帝江带她来看这些，并非只是为了让她恐惧和厌恶，更是要让她彻底看清，在绝对的利益和**驱动下，人性可以堕落至何种地步。

这些会沉溺于**，会丧失底线的凡人，真的值得她牺牲一切去拯救吗？

第三天，帝江没有再带洛洛去特定的地方，他只是带着她，在无忧镇的大街小巷沉默地行走。

他们路过当铺，看到有人为了一点活命钱，典当祖传之物，甚至卖儿鬻女的契约被冷漠地盖章成交。

他们路过阴暗的小巷，看到抢劫、斗殴如同家常便饭，无人理会，只有玄衣卫偶尔经过时，才会用暴力短暂地平息事端，维持着表面那脆弱的秩序。

他们看到有人因为一点口角，就被当街捅死，尸体像垃圾一样被拖走，周围的人群麻木地看着，甚至有人趁机摸走死者身上的财物。

三天下来，洛洛几乎一言不发，她的脸色苍白，眼神中一开始充满了巨大的震撼、悲伤与愤怒，到后来则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疲惫。

她不再轻易地流露出同情，也不再冲动地想要插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将这一切黑暗深深地刻在心里。

第三天夜晚，回到悦来居简陋的房间，洛洛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无忧镇那虚假的繁华，久久不语。

帝江走到她身后，眼神中透着心疼，声音却依旧平静：“三日已到，明日，去接田岳。”

洛洛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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