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 第59章 惊雷无声

## **第一节**

染血的U盘，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周正帆掌心刺痛。那个裹在风衣里的身影，在将U盘塞给他之后，便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公园更深处的阴影里，只留下一句被夜风撕碎的低语尾音：“…备份…小心…”

远处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刺目的远光灯像两把利剑，划破生态公园工地上昏暗的照明。周正帆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他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另一只手迅速掏出手机，不是拨号，而是对着灯光来的方向，连续按下了几张模糊的照片，同时身体向旁边一堆刚卸下的防腐木料后闪去。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是谁？是灭口的人，还是来接应的人？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等着他周正帆手握“罪证”被人赃并获？

灯光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扫过，一辆黑色SUV没有丝毫减速，径直驶过，尾灯猩红，很快汇入主干道的车流，消失不见。

周正帆靠在粗糙的木料上，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夜风带着未散尽的化工原料异味和新生草木的微弱气息吹过，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缓缓摊开手掌，那枚小巧的银色U盘，在远处工地的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边缘处那点已然发暗的血渍，触目惊心。

刘永春让他销毁的…是什么？能让刘永春即使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如此看重，甚至不惜动用这种隐秘渠道传递出来？那个递送U盘的人，又是谁？他口中的“备份”是什么意思？是提醒他这只是备份，原件更危险？还是告诉他，要小心对方还有备份？

无数个疑问像沸腾的气泡，在他脑海中翻滚。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脚下看似坚实的土地，可能下一秒就会崩塌。

他立刻拨通了于晓伟的电话，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晓伟，立刻到金光化工生态公园东侧料场找我，一个人来，不要惊动任何人。注意身后有没有尾巴。”

不到十分钟，于晓伟的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料场边缘。他小跑过来，看到周正帆站在阴影里，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凝重。

“周市长，您没事吧？”于晓伟紧张地打量着他。

“我没事。”周正帆将攥得温热的U盘递给他，语气沉肃，“把这个收好，用最高级别的保密措施。立刻找一个绝对安全、与任何办公网络物理隔离的设备，尝试读取里面的内容。记住，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排查内容时，你也必须在场，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拷贝和外传。”

于晓伟接过U盘，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体温和那点硬痂般的血渍，心头一凛，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明白！我马上去办！”他将U盘小心地放进内衣口袋，拉好拉链。

“还有，”周正帆叫住他，“刚才有一辆黑色SUV，型号看不清楚，车牌可能被故意遮挡了，在我接到U盘后很快经过这里。你想办法，通过交通监控系统，查一下这个时间段附近路口的车辆信息，但要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是！”

“另外，通知魏长明，让他加强委员会工作组和ppp项目工地的安保，尤其是核心数据和样本的安全。我怀疑，对方可能会有更极端的动作。”

于晓伟一一记下，迅速离去。

周正帆独自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绪。中组部考察组刚刚离开，窃听器的风波未平，刘永春被控制的余震还在扩散，现在又突然冒出这个染血的U盘……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对手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开始不惜一切代价反扑，甚至可能……要弃车保帅，清理门户。刘永春，很可能就是那个即将被彻底抛弃的“车”。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在混乱和危机中，越不能自乱阵脚。他拿出手机，删掉了刚才拍下的模糊车灯照片，清理掉任何可能引人联想的痕迹，然后才像平常散步一样，缓步走向公园外等候他的车辆。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林晓薇和女儿小雅都已经睡下。客厅里留着一盏暖黄色的壁灯，餐桌上扣着给他留的饭菜。这份寻常的温馨，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割裂感。他身处权力漩涡的中心，每一步都可能踩中陷阱，而家的平静，如同暴风眼中那片短暂而珍贵的安宁。

他没有惊动妻女，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反锁了门。书桌上，还摊开着明天全省深化改革座谈会的发言提纲。然而此刻，他的心思完全无法集中在这些宏观的论述上。

于晓伟的加密信息在一个小时后传来：“周市长，U盘已初步排查。设有复杂密码，暴力破解需要时间。但绕开密码检索文件头信息，发现内部标记有‘cZq-JGJh’字样，以及多个标注日期为2018至2020年间的加密压缩包。已安排可信的顶尖技术人员连夜攻关，预计天亮前能有初步结果。”

“cZq-JGJh”？周正帆盯着这串字母缩写，眉头紧锁。cZq……陈志强？已经调任省政协的原江市市委书记？JGJh……是什么？“金光计划”？还是“基建规划”？或者是其他什么？

2018到2020年，那正是金光化工新区扩建项目审批、建设的关键时期，也是陈志强主政江市的最后阶段！如果这个U盘真的关联到陈志强，那么其分量，恐怕远超他的想象！陈志强与陈明副书记关系密切，是人所共知的事实。难道，这个U盘里装的，是能直接撼动陈明，甚至牵扯出更高层级问题的……铁证？

周正帆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他原本以为，斗争的核心是陈明副书记及其势力对改革创新的阻挠，是政治路线和利益格局的博弈。但如果这个U盘真的涉及陈志强，甚至指向更早时期、更严重的违纪违法问题，那么这场斗争的性质，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黑暗和复杂。

他立刻回复于晓伟：“不惜一切代价，尽快破解密码！注意技术人员的人身安全和信息保密。有进展，第一时间直接向我汇报。”

放下手机，周正帆毫无睡意。他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勾勒出平静的假象。但他知道，在这平静之下，一场足以颠覆许多人命运的风暴，正在无声地积聚着能量。

这个夜晚，注定漫长。

……

第二天清晨，周正帆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准时出现在全省深化改革座谈会的会场。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取了省委主要领导的开场讲话和其他地市的经验交流。

轮到江市发言时，他站起身，走到发言席。他准备的提纲是关于“以制度创新化解历史遗留问题，探索治理效能新路径”的汇报，重点就是环境与健康长期评估委员会的实践与思考。然而，经过昨夜U盘事件的冲击，他再看自己准备的讲稿，忽然觉得有些……浮于表面。

真正的改革，从来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绘画绣花，而是伴随着巨大的阻力、风险，甚至是个人的牺牲。刘明军的悲剧，张桂兰那封沉甸甸的信，昨夜那个染血U盘带来的窒息感……这些具体而微的残酷现实，远比任何华丽的辞藻和理论，更能说明改革的必要性和艰巨性。

他临时调整了发言的基调，减少了成绩的渲染，增加了对过程中遇到的阻力、困惑和风险的坦诚分析。他谈到制度构建的艰难，谈到打破路径依赖需要付出的代价，谈到如何在复杂的利益格局和潜在的巨大风险中，寻找那微妙的平衡点。

“改革者不仅需要描绘蓝图的激情，更需要直面历史债务的勇气，和承受暗流冲击的定力。”周正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回荡在安静的会场，“我们所推动的每一项制度创新，其背后，可能都牵连着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甚至……是某些人不愿被触及的隐秘角落。但正因为难，才更需要我们坚守初心，用规则和透明，去照亮那些阴影，这才是治理现代化的真正意义所在。”

他的发言，没有赢得雷鸣般的掌声，却引来了更多深思的目光。省委罗治国书记在总结时，特意提到了周正帆的发言，表示：“正帆同志的汇报，很实在，很有启发性。改革就是要敢于触碰真问题，不怕难，不怕险。江市的探索，省委会继续关注和支持。”

会议中途休息时，几位相熟的地市领导围过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正帆，你这发言可是给我们很大压力啊，把底裤都亮出来了。”也有人低声提醒：“老周，势头不错，但也要注意分寸，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

周正帆知道他们是好意，点头谢过。他心里清楚，自己今天这番近乎“交底”的发言，既是真情流露，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策略性的“示弱”或“坦诚”，意在争取更多理解，也为可能到来的、更猛烈的风暴，预先铺垫一个相对有利的舆论环境。

中午在会场用餐时，他接到了于晓伟发来的第二条加密信息：“密码已部分破解。确认‘cZq-JGJh’为‘陈志强-金光计划’缩写。内含大量加密邮件、资金往来截图、项目审批非正式纪要影印件。初步判断，涉及金光化工新区二期项目土地违规变性、环保评审操纵、以及……可能存在的巨额利益输送，部分线索直指……省级领导。内容极为敏感，详细目录已生成，是否传送？”

周正帆的心脏猛地一沉。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被证实了。这个U盘，简直就是一颗足以炸翻半个江东省官场的重磅炸弹！

他迅速回复：“目录暂不传送。原件和破解后的数据，严格封存。你和技术人员签署最高级别保密承诺。等我回来详细研判。”

下午的会议，周正帆有些心神不宁。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脑海中不断闪过“金光计划”、“巨额利益输送”、“省级领导”这些关键词。他知道，自己手握的，不仅仅是一堆数据，更是一个点燃引信就会惊天动地的火药桶。如何处理这个U盘，成了一个极其棘手，甚至危险的问题。

直接上报省纪委？按照程序，这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但省纪委……就绝对可靠吗？陈明在省内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谁敢保证省纪委内部没有他的人？如果消息走漏，对方很可能在他正式上报前，就采取毁灭证据、甚至对他个人不利的行动。刘永春秘书的“被车祸”，就是前车之鉴。

通过“利剑”小组的秘密渠道，直报中央？这或许更安全，也更有效。但“利剑”小组的权限和行动边界在哪里？他并不完全清楚。而且，绕过省里直接捅到中央，这在官场是大忌，即使最终扳倒了对手，他周正帆也可能被贴上“不守规矩”的标签，未来的路会很难走。

或者……暂时按兵不动，继续收集更多证据，等待更合适的时机？但这同样风险巨大。U盘的存在是否已经被对方察觉？那个递送U盘的人是否安全？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每一种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他仿佛站在一个布满岔路口的迷雾之中，每一条路都可能通向深渊。

座谈会结束后，周正帆推掉了所有的晚间应酬，直接返回办公室。他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思考这个艰难的抉择。

于晓伟已经在办公室等他，脸色同样凝重。他带来了一个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平板电脑，里面存储着U盘破解后的全部数据目录和部分关键文件的截图。

“周市长，这是初步整理出来的目录和部分关键信息摘要。”于晓伟将平板递给周正帆，“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周正帆接过平板，深吸一口气，开始翻阅。越是往下看，他的脸色越是阴沉，眉头也锁得越紧。

邮件记录显示，陈志强在任期间，如何授意心腹，绕过正常的招拍挂程序，以“支持重点产业发展”为名，将金光化工新区二期近千亩土地，以极低的价格协议出让给指定的关联企业。环保评审环节，如何通过打招呼、施加压力，让评审专家对明显的环境风险“网开一面”，使得本应严格受限的高污染项目得以顺利上马。

更令人发指的是资金往来。通过数个境内外复杂的空壳公司通道，数以亿计的资金被洗白，流向了标注为“cZq”、“cm”（陈明？）以及数个匿名账户。其中一笔高达八位数的款项，转账时间恰好就在金光化工爆炸事故发生前一周，收款方备注极其隐晦，像是某种“封口费”或“安置费”。

还有一份非正式的会议纪要，记录了陈志强与几位核心人员的一次密谈。纪要中提到“上面打了招呼，这个项目必须快”，“有些障碍，要想办法清除，不要怕用点非常手段”，“出了问题，有人兜着”等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语句。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出一幅惊人的图景：金光化工这个巨大的隐患，从落地之初，就深深烙上了权力寻租和违规操作的印记！而它的爆炸，或许并非偶然，而是长期忽视安全、践踏规则必然付出的代价！刘明军那样的基层干部，以及那些无辜的死难者，某种程度上，都成了这场权钱交易的殉葬品！

周正帆感到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这不仅是对生命的漠视，更是对法治和公平正义的公然践踏！

“砰！”他猛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盖嗡嗡作响。于晓伟吓了一跳，担忧地看着他：“周市长……”

周正帆闭上眼睛，剧烈地喘息着，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他知道，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现在需要的是极致的冷静和谋划。

“晓伟，”他睁开眼，声音沙哑而冰冷，“这些数据，备份了几份？存放在哪里？”

“按照您的指示，原始U盘、破解后的数据，分别存放在三个绝对安全、彼此隔离的地点。所有接触数据的人员，都已严格控制并签署保密协议。”于晓伟回答。

“好。”周正帆点点头，“你立刻通过最可靠的渠道，联系‘利剑’小组的负责人。不要提及具体内容，只说我们有最高紧急密级、关乎全局稳定的情况，需要当面汇报。请求他们指派最高级别的联络员，建立绝对安全的沟通通道。”

他决定双管齐下。于晓伟联系“利剑”小组，准备秘密渠道。同时，他自己也要做好通过正常程序，向省纪委主要负责同志汇报的准备。但这需要时机，需要一个能够确保信息不被拦截、他本人不被瞬间反制的时机。

“另外，”周正帆目光锐利，“想办法，秘密确认一下刘永春现在的状况。我怀疑，他可能……会有危险。”

于晓伟心中一凛：“您是说……灭口？”

“未必是**上的，但很可能让他无法开口。”周正帆语气沉重，“对手现在最想的，就是切断一切指向他们的线索。刘永春是关键一环。”

就在于晓伟领命准备离开时，周正帆的办公座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省委办公厅的号码。

周正帆和于晓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这个时候，省委办公厅来电？

周正帆示意于晓伟稍等，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拿起话筒：“您好，我是周正帆。”

“正帆同志，我是秦怀远。”省委秘书长秦怀远的声音传来，听起来似乎与平时无异，“明天上午九点，罗治国书记要主持召开一个专题会议，研究讨论进一步优化营商环境、激发市场主体活力的相关政策文件。你和周启年同志一起参加，请准备一下相关意见。”

只是一个常规的工作会议通知？周正帆心中稍定，但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好的，秦秘书长，我们准时参加。”

“另外，”秦怀远似乎随口一提，“听说你们江市那个环境与健康委员会，运行得不错？罗书记很关心，可能在会上会问几句，你有个准备。”

“谢谢秘书长提醒，我们一定如实汇报。”

挂断电话，周正帆眉头微蹙。罗书记突然关心委员会？是在中组部考察组面前留下了好印象，还是……某种试探？

“晓伟，你先去办刚才说的事。”周正帆吩咐道，“通知研究室，把近期关于优化营商环境和委员会工作的材料，整理一份送过来。”

于晓伟离开后，周正帆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U盘里的内容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而明天罗书记的会议，则像是一片未知的迷雾。

他隐隐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在缓缓收拢。而他，既是收网者，也可能……是网中的猎物。

惊雷，已在云端酝酿，无声，却蕴含着撕裂一切的力量。

## **第二节**

专题会议在省委一号会议室举行。气氛严肃而正式。省委罗治国书记亲自主持，在座的除了周启年、周正帆，还有分管发改、工信、财政等工作的副省长，以及省直相关部门的负责人。

会议前半程，主要围绕省发改委牵头起草的《关于进一步优化营商环境促进市场主体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措施（征求意见稿）》进行讨论。各位领导发言踊跃，从不同角度提出了修改意见和建议。

周正帆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会议内容上，就文件涉及的企业准入、融资支持、监管创新等方面，结合江市的实践，提出了几条具体且颇有见地的建议，得到了罗书记的微微颔首。

然而，他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罗治国书记的神情，以及坐在罗书记侧后方的省委秘书长秦怀远。他试图从这些封疆大吏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解读出一些潜在的信息。但罗治国书记一如既往地沉稳，目光深邃，难以窥测其内心想法。秦怀远则始终是一副认真记录、不苟言笑的样子。

当讨论告一段落，罗治国书记合身前的文件夹，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周正帆身上。

“好了，优化营商环境的文件，就按刚才讨论的意见，请发改委抓紧修改完善。”罗书记语气平稳，随即话锋一转，“下面，我们换个话题。启年同志，正帆同志，你们江市搞的那个‘环境与健康长期评估委员会’，最近动静不小啊。中组部的考察组同志回去前，也跟我特意提到了这个新生事物。怎么样，正式运行也有一段时间了，感受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具体的困难和问题啊？”

来了！周正帆心中一动，与身旁的周启年市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周启年率先开口，从市政府支持保障的角度，简要汇报了委员会运行的基本情况，肯定了其在提升政府公信力、增强决策科学性方面的积极作用，语气稳健，措辞严谨。

罗治国书记听着，不时点头，但目光却更多地停留在周正帆身上。

周正帆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诚恳而务实：“罗书记，各位领导，委员会从筹建到运行，确实是一个不断摸索、不断克服困难的过程。感受最深的有三点：一是专业监督的力量，确实能有效倒逼政府部门工作作风的转变和责任的落实；二是透明公开，是换取群众信任、化解社会疑虑成本最低、效果最好的方式；三是……”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目光迎向罗治国书记，继续说道：“三是，触动利益往往比触及灵魂还难。委员会的工作，不可避免地会碰到一些……固有的利益格局和思维惯性的阻碍。有时候，坚持程序正义，秉公办事，本身就会得罪人，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误解和压力。”

他没有点名道姓，也没有提及U盘，但这番话，已然将委员会运行面临的深层困境点了出来。

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几位省领导神色各异，有的若有所思，有的面无表情。

罗治国书记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缓缓开口：“触动利益是必然的。改革嘛，就是要啃硬骨头。关键是，你们自己能不能扛得住压力？能不能保证这个委员会，始终在阳光下运行，不被任何利益团体所左右？”

这句话，看似是支持，是鼓励，但周正帆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审视意味。罗书记是在担心委员会失控？还是听到了某些关于他周正帆“借机揽权”、“搞独立王国”的流言？

他立刻表态：“请罗书记和省委放心！委员会的章程和议事规则，对委员的遴选、回避、监督以及委员会的职权边界，都有极其严格和明确的规定。我们始终坚持，委员会是制度创新的‘探路者’，而不是脱离党委政府领导的‘独立王国’。所有的监督和评议活动，都严格限定在章程框架内，最终决策权，始终在市委市政府。”

他的回答不卑不亢，既表明了坚守底线的立场，也澄清了可能的误解。

罗治国书记点了点头，似乎还算满意：“有这个认识就好。省委支持你们探索，但也要求你们必须行稳致远。特别是涉及到重大公共利益和历史遗留问题的处理，一定要慎之又慎，拿不准的，要及时向省委请示报告。”

“是，我们一定谨记罗书记的指示。”周启年和周正帆同时应道。

“另外，”罗治国书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关于金光化工爆炸事故的一些后续处理，以及相关责任人员的调查，省纪委那边好像也有些新的进展。你们江市要配合好，涉及到市管干部的问题，更不能护短。要彻底清除事故背后可能存在的**问题和作风顽疾，给人民群众一个负责任的交代。”

周正帆的心猛地一跳！罗书记突然在这样一个会议上，主动提及金光化工事故的调查，并且点明“**问题”和“作风顽疾”，这是随口一提，还是意有所指？是在敲打江市班子，还是……在暗示省纪委的调查，可能已经触及了某些更深层的东西？甚至，可能已经接近了陈明副书记那条线？

他不动声色地回应：“请省委放心，江市市委市政府坚决拥护省委和省纪委的调查部署，一定全力配合，无论涉及到谁，都绝不姑息。”

会议结束后，周正帆和周启年并肩走出会议室。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直到走进电梯，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周启年才叹了口气，低声道：“正帆，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罗书记今天的话，听起来是支持，但也给我们套上了紧箍咒。以后委员会的工作，更要如履薄冰了。”

周正帆点点头：“我明白。市长，我感觉……省里的风向，可能要有变化。”

周启年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你指的是？”

“说不好。”周正帆摇摇头，“只是一种直觉。罗书记最后提到省纪委的调查，不像空穴来风。”

周启年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风向怎么变，我们守住江市的稳定和发展大局，做好我们分内的事，总不会错。其他的……静观其变吧。”

返回江市的车上，周正帆一直在回味罗治国书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他几乎可以确定，罗书记肯定掌握了一些他不知道的情况，甚至可能……省纪委的调查，与刘永春那个U盘里的内容，存在着某种交叉或印证！

这对于他而言，既是机遇，也可能是更大的风险。如果省纪委的主要领导态度坚决，那么扳倒陈明势力的胜算就大增。但如果省纪委内部也存在分歧，或者罗书记出于更高层面的平衡考虑，选择适可而止，那么他周正帆手握“核弹”却迟迟不爆，就可能成为对手优先清除的目标。

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回到办公室，于晓伟立刻跟了进来，反手关好门，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紧张。

“周市长，‘利剑’小组回信了！”于晓伟低声道，“他们同意建立最高级别安全通道。负责联络的，是小组的第三号人物，代号‘钟馗’，他会亲自与您对接。这是初步约定的联系方式和验证流程。”他递过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串看似无序的字符和一个加密通讯协议的访问口令。

周正帆接过纸条，迅速记下，然后将于晓伟带来的打火机将纸条点燃，看着它在水晶烟灰缸里化为灰烬。

“刘永春那边呢？”周正帆问。

“情况不太好。”于晓伟脸色沉了下来，“我们的人反馈，刘永春被控制在省纪委指定的地点后，情绪极不稳定，时而沉默，时而激动。昨天深夜，他试图用破碎的玻璃杯割腕，被发现后及时制止了。省纪委加强了对他的看护和医疗监测。另外，他的妻子和儿子，前天以‘探亲’名义出国了，目的地是加拿大。”

自杀？家人出国？周正帆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这太像是……某种安排好的后路了！刘永春的“自杀”未遂，是真的绝望，还是演戏？是为了保护已经出国的家人，被迫独自承担所有罪责？还是……以死明志，想用这种极端方式，传递某种信息？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说明刘永春这条线，随时可能彻底断掉！而那个U盘，很可能就是他预感不妙后，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或者……是对某些背叛者的反击。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晓伟，你准备一下。”周正帆下定决心，声音低沉而坚定，“今天晚上，我要见‘钟馗’。”

“地点安排在哪里？”于晓伟问。

“不能在办公室，也不能在任何与我有关联的场所。”周正帆走到江市地图前，目光扫过，最终停留在一个点上，“安排在……‘转角’书咖。那里环境复杂，人员流动大，反而容易隐蔽。你亲自去安排，确保绝对安全。”

“是！”于晓伟领命，立刻转身去布置。

周正帆独自站在地图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转角”书咖所在的那个点。那里，是他找回女儿的地方，承载着他作为父亲的愧疚与救赎。而今夜，他将在那里，做出一个可能决定许多人政治命运，甚至影响一省格局的重大抉择。

他拿起内部保密电话，拨通了市纪委书记张正华的号码。

“正华书记，我是周正帆。有点情况，想私下跟你沟通一下，关于……可能涉及省级领导的问题线索。你看什么时间方便？”

他决定，在联系“利剑”小组的同时，也要稳住省纪委这条线。张正华是省纪委直接派驻的干部，作风硬朗，口碑不错，或许可以作为一个试探和借力的渠道。

电话那头的张正华显然有些意外，沉默了几秒钟，才谨慎地回答：“正帆市长，我在办公室。如果你方便，现在就可以过来。”

“好，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周正帆整理了一下衣着，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办公室。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经踏上了不能回头的征途。每一步，都必须走得精准而谨慎。

……

晚上八点四十分，周正帆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色夹克，戴着口罩，如同一个普通的读者，再次走进了“转角”书咖。店里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三三两两的客人分散在不同的角落，或看书，或低声交谈。

他径直走向最里面一个靠墙的位置，那里已经坐着一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戴着黑框眼镜、正在翻阅一本厚厚经济学着作的男人。男人气质儒雅，像个大学老师，但偶尔抬起的目光，却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周正帆在他对面坐下，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屏幕朝上，放在桌上，屏幕上显示着那串约定的验证字符。

男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机屏幕，微微颔首。他合上书，书的封面上，《制度经济学导论》的字样清晰可见。

“周副市长，久仰。”男人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特有的沉稳和力量，“你可以叫我老钟。”

“钟……先生。”周正帆斟酌了一下称呼，“情况紧急，我就直说了。”

他简要地将获得U盘的经过，以及里面涉及的核心内容（隐去了具体人名，只用代号和职务指向），向“老钟”做了汇报。他没有提及自己向省纪委通气的事情，这是必要的保留。

“老钟”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动着，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直到周正帆说完，他才缓缓开口：“材料带来了吗？”

“出于安全考虑，原始材料没有带在身上。但我可以授权我的联络人，在您指定的绝对安全环境下，向您开放全部数据。”周正帆回答。

“可以。”“老钟”点点头，“你提供的这些情况，非常重要。印证了我们掌握的其他一些线索。陈明同志的问题，中央早有察觉，但一直缺乏关键证据。你这个U盘，很可能就是打开局面的那把钥匙。”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着周正帆：“周副市长，你选择相信我们，是正确的。这件事，牵扯面广，背景复杂，仅靠地方的力量，很难彻底查清，甚至可能……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从现在起，这件事由我们全面接手。你需要做的，就是稳住江市的局面，配合好可能进行的后续调查，同时……注意你个人和家人的安全。”

“我明白。”周正帆感到肩头的重担似乎轻了一点点，但内心的紧张感并未消除，“需要我做什么？”

“第一，U盘和数据，立刻移交给我们指定的人员。第二，关于陈明以及相关人员的任何异常动向，及时通过安全渠道向我们报告。第三，在省委层面，尤其是面对罗治国书记时，保持常态，不要露出任何异样。罗书记立场是坚定的，但具体情况复杂，在中央没有明确部署前，不宜过早摊牌。”

“老钟”的指示清晰而明确，显示了对全局的强大掌控力。

“我会按照您的指示办。”周正帆郑重承诺。

“很好。”“老钟”站起身，伸出手，“周正帆同志，感谢你的信任和勇气。历史会记住所有在关键时刻坚守原则、敢于担当的人。”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周正帆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中稍定。

“老钟”没有再多说，拿起那本《制度经济学导论》，像个完成阅读的普通读者一样，悄然离开了书咖。

周正帆又在原地坐了几分钟，慢慢喝完了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柠檬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棋盘已经交给了更高明的棋手。他能做的，就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等待那最终摊牌的时刻。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晓薇发来的短信：“小雅发烧了，38度5，刚吃了药睡下。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正帆的心猛地一揪。在这个关键时刻，女儿生病了……是普通的感冒，还是……？

他不敢深想，立刻回复：“我马上回来。”

快步走出书咖，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凉意。他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没有星月的夜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重重地笼罩在心头。

惊雷，即将炸响。

## **第三节**

小雅只是普通的病毒性感冒，吃了药，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体温就降了下来，只是精神还有些恹恹的。周正帆陪着女儿吃了早饭，又量了体温，确认无碍后，才在林晓薇担忧的目光中，赶往市政府。

一路上，他反复回想昨夜与“老钟”见面的每一个细节，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纰漏。于晓伟那边也已经按照指示，与“利剑”小组派来的技术人员完成了数据的秘密交接。那颗足以引爆江东省政坛的“炸弹”，现在已经转移到了更安全、也更有权力的手中。

他感到一种奇特的空虚感，仿佛一直紧绷的弓弦突然松弛，但随之而来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对未知风暴的等待和隐隐的不安。

**上午九点，周正帆主持召开市政府常务会议，研究部署下一阶段经济工作。** 会议按部就班地进行，各部门汇报情况，分管副市长发表意见。周正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专注、沉稳，不时插话询问细节，做出指示。

然而，当他听着发改委关于固定资产投资增速放缓的汇报时，脑海里却不自觉地闪过U盘里那些涉及违规审批、利益输送的数据；当他听到财政局关于土地出让收入情况的分析时，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流向不明账户的巨额资金……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摆脱这种状态，否则很容易在细节上露出破绽。

会议进行到中途，周正帆的保密手机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拿出来，放在桌下瞥了一眼，是于晓伟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的四个字：“钟馗已动。”

周正帆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这么快？“利剑”小组已经采取行动了？目标是陈明？还是先从外围开始清扫？

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将手机放回口袋，面色如常地继续主持会议：“关于开发区低效用地清理盘活的问题，国土局要拿出更细化的方案，下周我们再专题研究。下面，请工信局汇报一下关于支持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具体措施……”

会议在十一点半结束。周正帆刚回到办公室，于晓伟就跟了进来，反手关上门，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和兴奋。

“周市长，有动静了！”于晓伟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刚刚得到的消息，省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带队的另一个调查组，在今天上午，突然控制了省政府副秘书长吴天雄！名义上是‘协助调查’，但据知情人士透露，是被直接从办公室带走的！”

吴天雄！原省生态环境厅副厅长，当年金光化工项目环评批复的关键人物，后来被提拔为省政府副秘书长，一直是陈明副书记线上的得力干将！

这是……敲山震虎？还是断臂求生？

周正帆立刻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红色保密电话，直接拨通了省纪委书记张正华的手机。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正华书记，我是周正帆。听说……吴天雄秘书长那边出了点情况？”周正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正常的关心。

电话那头的张正华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似乎也是一夜未眠：“正帆市长，消息传得很快啊。是的，吴天雄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在接受组织审查调查。这是省委和中央纪委的决定。”

省委和中央纪委！周正帆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看来，“利剑”小组动作迅猛，已经与最高层形成了联动！

“情况……很严重吗？”周正帆试探着问。

“现在还不好说，正在深入调查。”张正华的语气官方而谨慎，“正帆市长，江市那边，尤其是金光化工事故相关的后续调查和人员处理，你们要加快进度，配合好省里的整体步调。可能……很快会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更重要的任务？周正帆心中凛然。张正华这话，暗示性已经非常强了。

“请正华书记放心，江市一定坚决服从省委和省纪委的部署！”周正帆表态。

挂断电话，周正帆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吴天雄被控制，意味着调查的突破口已经打开，下一个会是谁？火线，正在迅速向陈明蔓延。

他立刻吩咐于晓伟：“通知魏长明，委员会工作组和ppp项目组，近期所有工作务必严格按程序进行，所有决策和重要节点，必须留有清晰、完整的记录，随时准备接受最严格的复查。”

“是！”

“另外，”周正帆沉吟片刻，“以市委办、市府办名义，发一个内部通知，要求全市各级领导干部，近期原则上不得擅自离开江市，保持通讯畅通，随时待命。理由……就说是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极端天气和安全生产突发情况。”

他要未雨绸缪，提前稳定江市的基本盘，防止在省里出现巨大动荡时，江市内部出现不必要的混乱。

于晓伟领命而去。周正帆走到窗前，望着楼下开始陆续下班的车流。平静的午后，有多少人知道，一场席卷全省官场的风暴，已经掀开了序幕？

**下午两点，周正帆按照原定计划，前往市人大，就上半年政府工作情况及下半年工作安排，向市人大常委会作报告并听取意见。**

报告过程顺利，但在互动环节，一位素以敢言着称的人大常委会委员，突然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周副市长，我注意到，近期关于金光化工爆炸事故的追责问责，似乎有了一些新的说法。外界传闻，事故背后可能存在更深层次的**问题和监管失灵，甚至牵扯到更高级别的领导干部。请问市政府对此有何评价？后续的问责处理，是否会因为涉及人员级别高而受到影响？”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正帆身上。

周正帆心中一震。消息果然已经在小范围流传开了！他面色沉静，略作思考，沉稳地回答：“感谢王委员的提问。关于金光化工事故的调查处理和后续问责，党中央、国务院和省委省政府始终高度重视，态度是一贯的、明确的，那就是实事求是、依法依规、严肃追责，给人民一个负责任的交代。江市政府坚决拥护和执行上级的决策部署。目前，相关的调查工作仍在依法依规进行中。我相信，无论涉及到谁，只要存在违纪违法问题，都必将受到严肃查处，不存在任何所谓的‘影响’。这一点，请各位委员，也请全市人民放心。”

他的回答，措辞严谨，既没有否认“更深层次问题”的存在，也没有透露任何具体信息，同时表明了坚决拥护上级决定的态度。

提问的王委员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但会场的气氛，已经明显变得有些微妙和凝重。

**会议结束后，周正帆在返回市政府的车上，接到了周启年市长从省委打来的电话。**

周启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焦虑：“正帆，省里情况不太对劲！下午的省委常委会临时取消了！罗书记和几位主要领导都不见踪影，办公厅的口风很紧！我听说……听说陈明副书记也没来上班，办公室电话无人接听！”

周正帆的心跳骤然加速！省委常委会临时取消？主要领导失联？陈明办公室无人接听？

这几乎是……风暴降临前最典型的征兆！

“市长，你在省里注意安全，少说话，多观察。”周正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江市这边一切正常，我会稳住局面。”

“好，好……你那边千万不能乱！”周启年叮嘱了几句，匆匆挂断了电话。

周正帆放下手机，对司机吩咐道：“不回办公室了，直接去市应急指挥中心。”

他需要去一个能够统揽全局、信息畅通、并且安保级别最高的地方。此时此刻，他必须坐镇中枢。

车子掉转方向，朝着市应急指挥中心疾驰。周正帆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运转。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可能就在今天，甚至就在这几个小时之内！

到达应急指挥中心，于晓伟和市委秘书长、市公安局局长等核心人员已经接到通知赶到。周正帆没有多说，只是命令启动市应急指挥系统二级响应，要求各重点部门主要负责人保持在线，信息渠道保持绝对畅通。

大屏幕上，实时显示着全市各主要路口、重点区域、政府部门的情况，一切看似如常。但指挥中心内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那种山雨欲来的极度压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下午四点，五点……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于晓伟的手机再次震动，他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快步走到周正帆身边，将手机屏幕递到他眼前。

那是“利剑”小组通过安全通道发来的最后一条简讯，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目标cm已被控制。收网开始。”

cm……陈明！

周正帆猛地站起身，又缓缓坐下。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长时间屏住呼吸后突然获得氧气。结束了？或者说，一个阶段结束了？盘踞江东省多年，如同乌云遮顶般的陈明势力，就这样……被拔除了？

指挥中心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周正帆，等待着他的指令。

周正帆深吸一口气，拿起内部通讯话筒，他的声音通过系统传达到全市所有在线的主要领导干部耳中：

“各单位注意，我是周正帆。现在发布一条重要通知：接省委紧急指令，要求我市各级领导干部，坚守岗位，恪尽职守，确保全市各项工作正常运转，社会大局稳定。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不得传播未经证实的信息。重复，坚守岗位，确保稳定！”

他没有解释原因，但所有人都从他那异常严肃凝重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发布完指令，周正帆放下话筒，对于晓伟和其他人说道：“大家辛苦了，今晚……我们可能都要在这里度过了。通知食堂送餐过来。”

他需要在这里，亲自坐镇，迎接风暴过后，可能产生的任何余波和震荡。

晚上七点，央视的《新闻联播》像往常一样准时开始。当节目进行到中间时段，一条插播的简讯，如同一声无声的惊雷，瞬间传遍了全国：

“日前，经**中央批准，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对江东省委副书记陈明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了立案审查调查。”

简讯很短，只有一句话。但在周正帆听来，却仿佛重逾千钧。

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切换到了新闻画面。那个曾经在无数会议、调研镜头前意气风发的面孔，此刻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了全国观众面前。

中心内先是一片死寂，随即响起了一阵极力压抑的、复杂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

周正帆静静地坐在指挥席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屏幕。没有喜悦，没有激动，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一个副省级干部的落马，背后是多少扭曲的权力运作？是多少被牺牲的公共利益和个体命运？是刘明军绝望的眼神，是张桂兰沉甸甸的信，是金光化工冲天的火光和逝去的生命，是那个染血的U盘，是无数个像他一样在漩涡中挣扎、坚守、甚至付出代价的人们……

这声惊雷，炸响了。它驱散了笼罩在江东省上空的乌云，但也露出了被遮蔽许久的、满目疮痍的大地。

改革之路，道阻且长。

周正帆拿起手机，给林晓薇发了一条短信：“今晚加班，不回去了。告诉小雅，爸爸爱她。”

然后，他关掉手机，重新将目光投向大屏幕上不断闪烁更新的城市运行数据。

他知道，对于他而言，一个旧的阶段结束了，但一个新的、或许同样充满挑战的阶段，才刚刚开始。清理废墟，重建秩序，将是一项远比扳倒一两个**分子更加艰巨的任务。

惊雷无声，但余音必将久久回荡。而生活，仍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