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兮红着眼圈,试图安抚家人:“爸,妈,远凝,我们现在必须冷静。这个病虽然棘手,但至少有明确的方向了,找到漏点进行修补,婉凝就有希望……”
“可我们怎么瞒得住景渊?!”陈书仪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绝望,“这孩子……他知道了会疯的!他一直觉得……觉得当年是他送婉婉上的那辆出租车……叶家那小姑娘以前不是又生气又心疼地跟我们说过吗?景渊他一直把这事归咎在自己身上!他觉得是他把婉婉推向了那场灾难!如果他知道,婉婉这六年生不如死的折磨,甚至现在这个可能要动手术的怪病,根源都牢牢系在那场车祸上……他……他一个人怎么扛得住啊!”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摇头,泪水涟涟。
方峻林沉重地闭上眼,眼角深刻的皱纹里似乎也蓄满了泪水,他喉咙哽咽,半晌才挤出一句:“是我们家……拖累他了……”
方远凝对方婉凝说:“不告诉他?难道能瞒得住吗?他是医生!是神经外科的专家!他看一眼病历就能明白!纸能包住火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得如同失去灵魂的方婉凝,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像一张被反复揉搓后展平的薄纸,脆弱得一触即碎,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让人心惊的、近乎残忍的冷静。她看着痛苦不堪、争论不休的家人,用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清晰的声音说道:
“爸,妈,哥……求你们,先别告诉他。”
她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这个决定抽干了她肺里所有的空气,也耗尽了她刚刚积蓄起的微薄力气, “等他……自己发现吧。”
“婉婉!你糊涂!” 方远凝猛地停下脚步,不赞同地看向妹妹,语气急切,“这是治病!不是儿戏!瞒着他只会耽误事情
方婉凝迎上哥哥焦灼的目光,那双曾经盛满星光和依赖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体谅与……退缩。“我知道……我知道这样不对,是在骗他,也是在耽误我自己。” 她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带着泣音,“可是,哥……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啊……” 她闭上眼,两行清泪终于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我知道他不会走……无论多难,多累,多绝望,他都会留下来,陪着我,扛起来……就是因为他一定会这样……我才更……更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看着他又因为这份责任,因为那该死的愧疚,被拖进这个好像永远都看不到头的深渊里……”
她的话语破碎,却像一把把钝刀,割在每个人的心上。正是因为太了解慕景渊那深入骨髓的责任感和潜藏心底从未消散的自责,他们才更不忍心亲手将这血淋淋的真相捧到他面前,看着他被内疚和压力彻底吞噬。他们都累了,在这场与命运和伤痛漫长的拉锯战中精疲力尽,她更是如此。她不忍心,也不愿意,再将这个已经为她付出太多、背负太多的人,更深地、更彻底地拖入这看似永无止境的痛苦轮回。
一片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泪水和绝望的沉默中,方婉凝抬起泪眼,目光越过母亲颤抖的肩膀,望向一直沉默伫立、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的父亲,声音轻得像即将消散的叹息:“爸……您以前……是叶黎初高一时的语文老师,对吗?您……还偶尔和她有联系吗?”
方峻林沉重地点了点头,浑浊的眼中充满了不解与痛楚:“是教过她一年……婉婉,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方婉凝的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决绝,有不舍,有深入骨髓的痛,也有一丝孤注一掷的期盼。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安排后事般的诡异镇定:“爸……如果您没有她的联系方式……能不能……托您以前学校的同事,或者……想想别的办法,打听一下,问到她现在的电话号码?”
“婉婉,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书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安地抓住女儿冰凉的手。
方婉凝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掩盖住眼底翻江倒海的痛楚与挣扎,轻声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说:“等……等他自己发现,一切都瞒不住之后。我想……让叶黎初帮我……劝劝他。” 她停顿了很长时间,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才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那几个字,“劝他……离开我。离开这里。”
她抬起泪眼,看着瞬间僵住的家人,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破碎的笑容,声音带着彻底的疲惫和认命:“他应该有……更好、更轻松的人生。不应该……永远困在我这里。”
这句话,如同最终判决,敲碎了所有人心底最后的侥幸。她知道这很自私,很残忍,对他更是极度的不公平。但这或许是她蜷缩在绝望的壳里,所能想到的、唯一能为他做的,她认为是对他好的事情。她宁愿他带着不解、失望甚至怨恨离开,开始新的生活,也不愿看他因为责任和那份沉重的愧疚,被永远捆绑在这场源于六年前看不到尽头的噩梦之中,陪着她一起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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