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走廊里重归死寂,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慕景渊握着手机,指尖残留着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只是站在原地,像一尊凝固在清冷光线下的雕塑。
提醒方远凝,是出于一种无法坐视不理的责任感,或者说,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保护本能——即使他早已失去了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资格。他能想象方远凝此刻的心情,必然是震惊、后怕,以及接下来要面对的、如何向方婉凝解释和调整合作的难题。
这通电话或许会带来一些麻烦,但他不后悔。如果因为隐瞒而让方婉凝再次暴露在可能崩溃的风险之下,那才是他无法承受的。
他微微阖眼,试图将脑海中那张强装镇定、眼底却藏着惊惶的脸驱散。他告诉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齐文兮是专业的,方家人会保护好她。至于那位星河……慕景渊的思绪转到周河叙身上。那个男人眼底的平静与豁达,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那是一种在认清生活残酷真相后,依然选择温柔待之的坚韧。或许,他的存在本身,对方婉凝而言,未必全是风险,也可能是一种另类的……慰藉?
这个念头让慕景渊的心绪更加复杂。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冷空气,强行掐断了所有纷乱的思绪。他是医生,是慕景渊主任,他有他的职责和需要坚守的界限。
他迈开脚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稳定而清晰的回响,在这空旷的夜里传得很远。他走向护士站,准备进行夜间的最后一次巡视。将所有的个人情绪彻底封存,重新戴好那副专业、冷静、无懈可击的面具,是他多年来早已熟稔的生存法则。
夜色深沉,医院永不眠。而对于某些人来说,内心的波澜,或许比这夜晚更加漫长。
方远凝放下电话,睡意全无。妻子齐文兮被他起身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谁的电话?”
方远凝重重地叹了口气,在黑暗中摸索到妻子的手,声音低沉:“是慕景渊。”
齐文兮瞬间清醒了大半:“慕医生?这么晚……是婉凝出事了?”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婉凝。”方远凝握紧了妻子的手,组织着语言,“他打电话来,是告诉我们……婉凝那个插画委托人,笔名叫星河的那位周先生,确诊的是法布雷病。”
“法布雷病?”齐文兮作为医生,对这个名词有所了解,心猛地一沉,“是那种罕见的遗传性鞘脂贮积症?”
“对。慕医生说,这种病进行性发展,累及多系统,周先生十年前就因脑梗做过手术,目前心脏、神经都受累,情况复杂,预后……很不乐观。”方远凝的声音带着后怕,“他还提到,突发状况的风险很高。”
这个消息让齐文兮彻底没了睡意。她坐起身,靠在床头,眉头紧锁。“难怪……上次婉凝会在抢救现场反应那么大。不仅仅是创伤被触发,很可能她潜意识里也感知到了周先生病情的凶险。”她想起之前的事,语气凝重,“那天之后,我不是没想办法打听过。但医院对病人**保护很严,尤其是这种罕见病,周先生本人似乎也比较注重**,我只辗转打听到他有先天遗传病,需要长期住院治疗,具体多严重,医护都守口如瓶。我和爸妈后来也试着委婉劝过婉凝,说医院环境对她不好,合作可以转为线上,或者换个项目……但她这次很坚持,说这是她恢复正常生活的第一步,而且星河先生人很好,沟通顺畅……”
她叹了口气,充满了无力感:“我们看她难得有想做的事,状态也似乎稳定了些,怕强硬阻止反而刺激她,就没再深劝。没想到……实际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夫妻二人在黑暗中相对无言,心情沉重。一方面感激慕景渊冒着可能违反规定的风险,提供了如此关键的信息,另一方面,巨大的担忧席卷而来。之前只是模糊的担心,现在变成了确切的、迫在眉睫的风险。
“不能再犹豫了。”齐文兮作为专业人士,迅速做出了判断,“必须尽快让婉凝知难而退,或者至少,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设和隔离措施。直接说肯定不行,她的愧疚感太强,可能会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觉得是自己‘克’了周先生,或者陷入更深的无力感。”
“那怎么办?”方远凝忧心忡忡。
“明天我先找机会和她聊聊,从关心她工作进展入手,侧面了解一下周先生有没有向她透露过自己的病情,以及他们合作的紧密程度。然后……”齐文兮沉吟道,“或许可以请她的心理治疗师介入,用更专业的方式引导她,让她自己意识到继续深入这段工作关系可能带来的风险,由她自己做出调整的决定。这样对她的自主性伤害最小。”
“也只能这样了,步步为营吧。”方远凝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幸好……慕医生这个消息来得太关键了,不然我们还在雾里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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