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邵庆在一名杂役官的引路下,来到明伦堂稍作休息。
前脚才刚坐下来,后脚礼部郎中张志宪与员外郎周弘祖便闻讯便领着受卷、弥封、誊录、对读等一众外帘属官匆匆赶来。
众人见到来支援的提调官居然是严邵庆这个小郎中,心中又不免是一阵嘀咕。大家搞不明白户部为什么把这位派到贡院里来,这不是来添乱吗?
莫非其中还另有深意,是我等不知道的?虽心中各有思量,面上却不敢怠慢。
张志宪与周弘祖更是在礼部中宦海沉浮多年的老吏,更明白这位严邵庆小郎中虽年轻,但其品级在此处已与张志宪这位正牌提调官平级,更兼其背后那可是严府,二人不敢怠慢,姿态放得极低。
下官张志宪、周弘祖,参见严郎中。
下官等参见严郎中。
其他的杂役官,也是纷纷拜见。
“张郎中,周员外郎,诸位同僚不必多礼。邵庆年轻,于科考事务实是新手,此番前来,是向诸位前辈学习的。还需诸位前辈多多指点,同心协力,方能不负部堂与朝廷重托。”
见他态度谦和,并无世家子弟常见的骄矜之气,反而主动示弱,将主导权交出, 张志宪与周弘祖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
最怕的就是这位小祖宗外行领导内行,一顿瞎指挥,到时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三人落座,迅速进入正题。
张志宪曾数次主持考场秩序,三人中资历最深,经验最为丰富,便由他主持分工。
“严郎中,按旧例,会试分三场,每场三日。首场初十,次场十三,末场十六。皆是前一日卯时点名入场,后一日酉时净场出场。
三场考校项目,首场考《四书》义三道,五言八韵诗一首;次场考《五经》义各四道;末场则试策问五道。规制与乡试相同,然水准要求更高,乃为国选才之关键。”
严邵庆听的认真,虽然没有在大明参加过科举,但也是在心中暗自比对一番。
会试这模式倒有些像当年参加过的高考3 理综卷,只是内容全然是儒家经典与治国策论,更侧重于对士子经义理解、文采和实务见解的综合考察。
而这三场九日,那些举人带来的亲朋好友以及书童、仆人是不得入内,贡院内实际考生大概六千名的举人,在连同数千名内外帘官、杂役、兵丁,最多七千人封闭在这贡院之中。
如此规模,组织管理之难,不亚于山河四省的高考考场点,南方的高中学校一般是不超过三千人的。
严邵庆经过这么一比较,心中紧张之感稍缓,对贡院运作也有了大致了解,虚心请教自己所需负责的事务。
“原来如此,期间我等外帘官需锁院居住,责任重大。不知往年二位是如何分工协作?”
周弘祖接口道:“通常,张郎中总揽全局,协调内外帘官及监察御史;下官则具体负责号舍分配、物资调度、饭食供应及杂役管理。如今严郎中到来,正可分担重任。
依下官浅见,严郎中精于工部营造调度,可主管号舍巡查、防奸杜弊及一应急务处置?张郎中依旧总揽,下官则专司后勤供给等,如此三线并进,可保无虞。”
周员外郎这样分工主要还是让严邵庆负责场内监考这条线,而他自己去负责后勤保障调度,同时也尊重了张志宪的地位,严邵庆自然无异议。
“周员外郎安排甚妥,邵庆必当尽心竭力。”
分工既定,严邵庆便起身,准备先去外场熟悉情况。
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喊道。
“妹夫!”
严邵庆回头一看,竟是陆彩带着一队精气神十足的锦衣卫健步而来。
“彩哥?”
严邵庆也是讶然,“你怎么在此?”
陆彩咧嘴嘿嘿一笑。
“我是本次科考的巡逻官,负责本次会试考场的巡逻清障,确保无宵小作乱,也防着某些不长眼的想走歪门邪道。只是没想到你就是那位来支援的那位提调官?哈哈,这下好了,咱们兄弟正好做个伴!”
严邵庆心中也是一松,有陆彩这个老熟人在,许多事情确实好办不少,底气也足了几分。
见严邵庆在这里,陆彩也省了派人到严府去再传消息,凑近一步在耳边压低声音道:
“宫里刚定的消息,裕王妃选了陈景行之女,陈玉蓉。卢靖妃本想塞进去的柳香香、赵婉儿,只能屈居妾室。陛下已经准了。”
严邵庆目光微动,陈玉蓉……历史终究还是朝着既定的方向滑去,并未因自己的插手而产生太大偏差,只是这冒出的柳香香、赵婉儿又是何人,记忆中倒是没有什么印象?
算了,不管这些,这俩不重要!
自古皇帝三宫六院的,隆庆帝的后宫又何止寥寥几人?哪里有我爷爷严阁老的专情,自始至终也就已去世的奶奶一人。
至于柳香香、赵婉儿竟然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名字的,那基本也就是这陈玉蓉、李彩凤两宫太后的垫脚石罢了。
严邵庆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并未多言。
眼下,最重要的是确保这场规模空前的会试顺利进行,才是头等大事。
当下,严邵庆与陆彩简单交流了几句巡逻区域和配合事宜,便带着几名书吏,开始仔细巡查那鳞次栉比的号舍。
贡院内部,数以千计的号舍整齐排列,每间号舍皆以砖石砌成,低矮逼仄,宽不过三尺,深仅四尺,高个子进去甚至难以直立。
号舍之间以《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依次编号,舍内仅一板一凳,考生白日在此答卷,夜晚则拼板为床,条件极为艰苦。
此刻,杂役们正穿行于狭窄的巷道间,做最后的检查。
严邵庆还是不放心,让人再次重点检查了墙体是否坚固、桌凳是否稳当、门户能否严闭,尤其注意防火措施,严令各处备足水缸沙土,防火乃是重中之重。
检查完后,天色大亮,严邵庆便来到了贡院大门内侧的辕门处。
此时,辕门之外,黑压压的人群早已汇聚数万人,已是人声鼎沸。
透过辕门的缝隙望去,严邵庆只见外面广场上,来自两京一十三省的举人加上随行的书童,仆役,以及前来送考助威的亲友,人数怕是不下三万!
而各省的举人已按照籍贯分区排成了十数条长龙。
这些平日里在地方上已经算挤入人上人圈子的举人老爷们,此刻大多面带倦色,眼泛血丝,想必是考前紧张,夜不能寐,却又难掩那份鱼跃龙门的兴奋与志忑。
他们大多都提着考篮,背着装有被褥和食物的行李,翘首以盼,等待着贡院大门开启。
考场外景象,与后世高考考点外并无二致。
不过这里几乎是汇集了全国各省的所有顶尖读书人,而本次最终录取者,因延长一年开恩扩增至四百人,录取率也残酷地接近十五取一。
“咚……咚……咚……”
辰时正刻(上午七点),贡院门口矗立的巨大的大鼓被敲响,宏亮的声音压过了场外的嘈杂。
“开!辕!门!”
礼官拖长了声音高喊。
沉重的辕门在数名兵丁的推动下,缓缓向内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