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国侯!”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汪直、叶宗满、徐惟学等人脑海中炸响!封侯!真正的世袭侯爵!这诱惑,远非自己在海上自封的虚无缥缈的靖海王可比!
这是光宗耀祖,名垂青史,福泽子孙的泼天富贵!是任何一个草莽枭雄毕生追求的终极梦想!
严邵庆很满意地看着他们眼中燃起的狂热火焰,继续添柴加火,抛出了更诱人的事实:
“尔等可知,为何那些海商,甚至佛郎机人,都对那东瀛趋之若鹜?”严邵庆准备分享一个惊天秘密:
“本官此前在国子监藏书阁之中见过一位意大利的游者写过一本游记《马可?波罗游记》
本官遍览这本秘闻,竟发现那倭国岛上,白银遍地,俯拾皆是!其所谓将军之宫室,非金即银!殿顶以纯银铸瓦,光耀百里;地面以银砖铺就,行走其上,铿锵作响。
更有甚者,其国内有银山数座,山腹之中,白银如河流涌动,取之不尽!此非虚言,乃是马可波罗亲眼所见,记录在游记上!
其国之富,远超尔等想象!奈何这些倭人坐拥宝山而不知用,反纵容浪人为祸邻邦,实乃暴殄天物!
这番极具画面感的描述,彻底点燃了汪直等人的贪婪之心。
咕咚!
清晰可闻的咽口水声在寂静的大堂内响起。白银之岛!银瓦银地!这景象光想想就令人血脉贲张!若能成为那里的倭国侯……那将是何等滔天的权势与财富!
“末将汪直!”
汪直猛地抱拳,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再无半分犹豫和桀骜,只剩下对功业和封爵的无限渴望,
“愿为朝廷前驱!为圣上效死!为钦差大人肝脑涂地!必约束部众,整肃海疆,静候王师东征!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一刻,汪直彻底完成了从海寇头子到朝廷鹰犬的心理转变,动力十足。
“愿为朝廷效死!为大人效死!”叶宗满、徐惟学等人齐刷刷跪倒,眼中同样燃烧着对白银岛和封侯的狂热。
看着眼前充满干劲的汪直一行,严邵庆心中冷笑。画饼充饥?不,这是驱虎吞狼!用倭国的白银和侯爵吊着汪直,让他成为朝廷手里最锋利也最可控的一把刀,去清理海上的障碍,未来更是东征的急先锋。
至于封侯?等真打下来再说吧。若打不下来,汪直这把刀也早就磨损得差不多了。
严邵庆满意地点点头,扶起汪直,脸上露出推心置腹的笑容:
“汪总兵忠勇可嘉,本官甚是欣慰!眼下就有一事,需总兵相助。”
哦?大人请讲!末将定当竭力!”
汪直正处于热血沸腾的状态,拍着胸脯保证。
“你也知本官本职乃工部虞衡司员外郎,专司军器局、窑冶等务。常闻你与佛郎机人贸易往来,见识过他们的犀利火器。什么佛郎机炮、鸟铳、手铳这些火绳枪,据说颇有可取之处?
本官不喜黄白俗物,独好钻研这些奇巧军械。汪总兵下次来,可否替本官寻摸几件上好的样品?要原装货,连图纸解说最好。
本官也好让工部的匠人们开开眼,琢磨琢磨,看看能否取其精华,为我大明军器再添几分威力?”
汪直此刻正沉浸在倭国侯的美梦中,又感念严邵庆替他挡下大祸,这点要求简直微不足道,立刻拍胸脯保证:
“大人放心!此等小事,包在末将身上!佛郎机人的商馆,末将熟得很!定给大人弄几件最精良的火器来,连带着懂行的工匠解说都给您绑……请来!”
汪直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
严邵庆满意地点点头。火器!这才是他真正看重的东西之一。
有了样品和可能的工匠,严邵庆就能在南直隶的军器局推动仿制和改进,为胡宗宪正在筹划的新式水师提供更强大的火力。这才是真正的实力根基!
“如此甚好。戚将军!”严邵庆看向一旁肃立的戚继光。
“末将在!”
“你亲自带一队精兵,护送汪总兵一行安全返回舟山。沿途若有不长眼的宵小敢生事,无论何人,立斩不赦!”
“末将遵命!”
戚继光抱拳领命,转向汪直,“汪总兵,请!”
“有劳戚将军!钦差大人,胡总督,杨公公,末将告退!”
汪直恭敬地向严邵庆、胡宗宪、杨金水等人抱拳行礼,带着依旧心潮澎湃的叶宗满等人,在戚继光及其精锐的护卫下,昂首阔步离开了布政使司衙门。
一行人在被严邵庆心灵的洗礼之下,连走路的姿势都少了几分海寇的阴鸷,多了几分朝廷命官的昂然。
看着汪直等人离去,严邵庆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沉的忧虑。安抚汪直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风暴卫所屯田改制和新军水师的建设才刚刚开始。
严邵庆望着京城方向,眼下,那份奏疏,恐怕已经在内阁掀起轩然大波了吧?
京城,内阁值房内。
严世蕃和徐阶是大眼瞪小眼,那份由严邵庆与胡宗宪联署,八百里加急送达的奏章,正摊开在紫檀木大案上。
奏章中追缴卫所屯田、军饷助捐暨官田发卖、年供内帑三百万两、整饬江南卫所、筹建新军水师等字眼,亮得俩人眼皮直跳。
严世蕃捏着奏章的副本,终于忍不住对着闭目养神的严嵩低声道:
“爹!您看看!看看这逆子都写了些什么!七八十万卫所屯田卖掉!他这是要把整个江南的天都捅破啊!多少勋贵、将门、豪强的命根子都攥在这些田里!他动这个,是想让严家成为天下公敌吗?”
“还有这三百万两!说得轻巧!真要有这泼天的富贵,他不想着给家里多留点?就这么白白填了内帑和军费?简直是崽卖爷田心不疼!
胡汝贞也是老糊涂了,跟着他一起疯!”
严嵩狠狠刮了一眼严世蕃,警告意味十足,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又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徐阶,仿佛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严嵩的目光落在奏疏上,停留了许久。他心中想的,远比严世蕃看到的深远。
“江南卫所积弊,糜烂至此,已非疥癣之疾,实乃心腹大患!长此以往,倭患何以平?海疆何以靖?朝廷威严何在?”
严嵩扫过严世蕃和徐阶: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胡汝贞久镇东南,深谙兵事;邵庆奉旨钦差,锐意革新。二人联名具奏,必有通盘考量。其所请助饷发卖之策,虽涉险峻,然亦为剜疮疗毒、强军靖海之良方!”
严嵩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了那份奏疏之上:
“此疏,当速呈御览!江南能否焕然一新,东南能否长治久安,陛下之内帑能否充盈...皆系于此!一切,交由圣心独断!”
严嵩不再理会二人,对侍立一旁的中书舍人沉声道:“即刻誊黄,附内阁票拟:
“臣等以为,胡、严二臣所奏,虽涉权宜,然为解东南燃眉、图长治久安计,其心可悯,其策或可一试。伏乞圣裁!”
“是!”
中书舍人恭敬领命,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份重若千钧的奏疏,快步退出值房,朝着司礼监和西苑的方向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