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骑兵的溃散比预想中更快。
圣旨如一道惊雷,劈开了原本铁板一块的军阵。当“谋反”二字真真切切从京营将领口中喊出时,大多数士卒选择了放下兵器——他们可以战死沙场,但不能背负叛国罪名赴死。
胡广被亲兵护着退到阵后,面如死灰。他看着四散奔逃的部下,又望向北方——苏明远逃跑的方向,最终长叹一声,解下佩剑,翻身下马。
“末将……认罪。”
秦勇命人将他押下,迅速接管朔州军的指挥权。凉州城门大开,崔猛亲自出城迎接。这位戍边多年的老将,此刻鬓角又添了几缕霜白。
“秦老哥,我……”崔猛欲言又止。
秦勇拍拍他的肩:“什么都不用说。守住凉州,将功补过,朝廷自会明察。”
城头上,唐笑笑看着迅速平定下来的战场,微微松了口气。但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北方——姬无夜带着五百京营精锐,已追着苏明远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唐掌柜不必担忧。”韩冲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姬公子虽只带五百人,但都是京营百战之兵。苏明远仓皇逃窜,身边不过数十影卫,追得上。”
“我不是担心追不上。”唐笑笑摇头,“是担心北戎。苏明远逃的方向,是左贤王部。他在北戎经营多年,未必没有后手。”
韩冲神色一凛:“那……”
“传令给姬无夜,不必深入草原,在边境线内截击即可。”唐笑笑转身下城,“另外,请秦将军、崔将军到议事厅,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半个时辰后,将军府议事厅。
秦勇、崔猛、韩冲、以及凉州几位核心将领齐聚。唐笑笑将苏家的账册信件摊开在长案上,灯光映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诸位请看。”她手指点过关键处,“苏家这五年,通过朔州、凉州两地,走私盐铁合计:盐三万七千石,铁一万五千斤。这些物资到了北戎,足以装备一支两万人的军队。”
崔猛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不止。”唐笑笑又翻出一本账册,“他们还暗中收购边境马匹、皮革、药材,以高价卖给北戎,再低价购入北戎的羊毛、奶酪,转卖内地。一来一回,利润在十倍以上。而这些利润,七成用于贿赂官员,三成……豢养私兵。”
她看向秦勇:“秦将军,您在云州多年,应该察觉过边境商队的异常吧?”
秦勇苦笑:“察觉过,但查不下去。每次刚要深究,不是证据消失,就是证人改口。朝中也有人施压,说边将不宜干涉商事。”
“那是因为利益链条太长了。”唐笑笑抽出一张名单,“从凉州的崔将军——”她顿了顿,改口,“从凉州的部分官员,到朔州的胡广,再到云州的一些人,甚至京城户部、兵部……都在这条链上。动一个人,就会牵动一群人。”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
良久,崔猛涩声道:“唐掌柜,你说……朝廷会如何处置凉州?”
这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兵变虽未发生,但胡广调动朔州军围城是事实,崔猛曾动摇也是事实。按律,这都是重罪。
“那要看凉州接下来怎么做。”唐笑笑环视众人,“苏家倒了,但边境走私的渠道还在,北戎对盐铁的需求还在,那些靠走私牟利的人还在。如果我们只是抓了苏明远、胡广,而不铲除这条利益链,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苏家。”
秦勇沉吟:“唐掌柜的意思是……”
“整顿边境贸易,建立新规矩。”唐笑笑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边境地图前,“商业协会已在云州、朔州设立分会,凉州是第三步。但这次,不止是商会——”
她转身,目光灼灼:“我要请秦将军、崔将军,以及所有戍边将领,与商会共同成立‘边境贸易监察司’。军队负责查验货物、打击走私;商会负责规范交易、提供货源;官府负责监督执法、惩处违规。三方制衡,相互监督。”
韩冲眼睛一亮:“这主意好!既能杜绝走私,又能保障正当商旅,还能给边军增加一条正当财路——监察司可以抽取少量管理费,用于改善军备、抚恤伤亡。”
崔猛却犹豫:“可这……需要朝廷准允吧?”
“所以要快。”唐笑笑从怀中取出另一份文书,“这是姬无夜离京前,请皇上密批的‘边境商贸整顿试行条陈’。皇上给了我们三个月时间,在凉、朔、云三州试行。若有效,便推广全境;若无效……”她顿了顿,“你我都是罪人。”
这是赌注,更是机会。
秦勇率先抱拳:“老夫愿赌!云州边军,全力配合!”
崔猛看着案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账册,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摇摆与糊涂,终于咬牙:“凉州……也赌!就当将功赎罪!”
“好!”唐笑笑展颜一笑,“那我们就从今天开始——第一,查封苏家在凉州的所有产业,账目充公,货物拍卖,所得银两半数赔偿苦主,半数充作监察司启动资金;第二,发布告示,凡曾参与走私者,十日内自首检举,可从轻发落;第三,三日后在凉州城召开边境商会,邀请所有正当商户,共议新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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