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光膜无声分开,林风的身影略显踉跄地跌入圣所矩阵。甫一落地,他便盘膝坐下,压抑不住地咳嗽了几声,嘴角再次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丝。灵魂深处传来阵阵灼痛与虚弱感,是强行催动律令防护场硬抗“熵增种子”自爆冲击、以及高负荷运转框架的后遗症。
“林风!”楚云汐的虚影瞬间凝聚,界域本源的力量带着焦急与心疼涌来,试图为他平复伤势。
“没事……消耗大了些,震荡伤,不碍根本。”林风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支撑。他迅速内视,检查自身状况。
“万象秩序雏形”框架整体无碍,只是光芒略显黯淡,需要时间恢复。灵魂外层的“暂定之约”防护场波动明显,消耗秩序本源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看来硬抗概念冲击的负担不小。不过,他对防护场的初步掌控力仍在,稍加引导,便能将消耗速率缓缓回调。
最严重的还是灵魂的震荡,那是高维概念对撞带来的余波,寻常的界域本源滋养效果甚微,需要靠自身框架的稳固性和时间来慢慢修复。
他首先将注意力放在最重要的收获上。
意识沉入灵魂记忆深处,那里烙印着“秩序之触”崩毁前拼死传回的、关于“熵增种子”核心矛盾结构的数据碎片。数据凌乱、残缺,充满了冲突与悖论,但其中蕴含的信息价值难以估量。
林风集中精神,开始小心地梳理、解析这些碎片。结合他之前对抗熵增魔影、参悟《熵增抗性篇》以及自身“混沌秩序”本源的经验,那些看似矛盾的结构,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逻辑”。
“……不是纯粹的无序……而是在模仿某种‘秩序’的形态……或者说,试图构建一种‘稳定的无序’?”林风若有所思,“熵增的终点是热寂,是绝对均匀的死寂。但这颗‘种子’的结构,却像在死寂的背景下,强行定义出某种‘结构性的衰败’或‘有方向的惰性’……”
这让他联想到“寂归之矢”的预言。那支箭矢,或许就是这种“结构性衰败”的终极形态?一种被赋予了“命中注定”、“终局必然”等概念属性的熵增武器?
“如果能更深入理解这种‘矛盾结构’,或许能提前预警甚至干扰‘寂归’的锁定……”林风心中隐隐有了方向,但需要更长时间的研究和验证。
接着,他取出那枚被多层秩序之力封印的、黄豆大小的暗红色不稳定结晶。
结晶在他掌心微微跳动,散发着冰冷、惰性却又隐含躁动的矛盾气息。它不断试图侵蚀周围的秩序封印,但被林风以“寂灭火线”和“混沌秩序”本源的力量死死压制。
“最纯粹的熵增概念衍生物质……虽然极度危险,但也是最好的研究样本和……可能的‘武器’材料。”林风眼神闪烁。这东西用得好,或许能成为对抗其他熵增力量的奇兵,但必须慎之又慎,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
他将结晶重新加强封印,存入框架内部一个特制的、由“天衡骨架”和“寂灭火线”共同构筑的隔离囚笼中。这个囚笼借鉴了部分《熵增抗性篇》中的封锁原理,应该能暂时困住它。
处理完这些,他才开始专心疗伤,引导界域本源和信标辉光修复灵魂震荡,同时缓缓恢复框架的消耗。
时间在他沉静的调息中流逝。
数个时辰后,林风的状态稳定下来,虽然距离巅峰还有差距,但已无大碍。灵魂的震荡在信标辉光特有的秩序抚慰下,恢复速度比预想的要快一些。
就在这时,见习编码传来了审判官的新信息,这一次,语气异常郑重:
【承载体林风。】
【‘树之高层决议庭’特使——‘律令裁量者-3号’,已借助本界域节点坐标,完成跨维度定位。】
【预计将于三小时后,正式降临此圣所矩阵外围。】
【特使此行的核心目的:一、最终裁定你与‘树’之体系的合作协议;二、亲自评估‘熵增种子’事件及你的相关表现;三、处理当前节点因多方高维存在聚焦而产生的潜在风险。】
【请立即停止一切修炼活动,做好面见准备。圣所矩阵将临时调整为‘高等接引模式’。】
【重复:请立即准备。】
信息简短,却重若千钧。
“律令裁量者-3号?”林风目光一凝。这称号听起来,似乎比之前的“根系洞察者-7号”更具权威,更偏向于“裁决”与“执行”,而且序号更靠前。
“特使终于要来了……而且一来就是直接降临矩阵外围?”楚云汐的声音带着紧张,“林风,这……”
“该来的总会来。”林风站起身,神色平静,“云汐,界域之眼,配合矩阵调整,保持稳定即可。无论特使态度如何,我们以不变应万变。”
“是。”楚云汐和界域之眼立刻应命,开始引导圣所矩阵的力量,按照审判官传来的模式进行调整。矩阵内壁的暗金光晕流转速度加快,变得更加凝实,隐隐散发出一种迎接更高层次存在的肃穆气息。
林风也重新整理了一下自身状态,将气息调整到最佳,同时反复推敲着稍后可能面对的询问与谈判要点。
三小时转瞬即逝。
当最后一秒流逝,圣所矩阵外的虚空,蓦然一静。
不是声音的消失,而是所有能量流动、规则显化、甚至空间本身的细微震颤,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定格。
审判官的银色数据光晕恭敬地退开一段距离,低伏不动。
灰烬使者的光团在更远处,灰白光晕微微内敛,漠然的“注视”投向矩阵前方。
连终末之影那遥远的毁灭意念,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绝对静谧”所压制,变得模糊不清。
紧接着,一点纯粹的、仿佛不含任何杂质的淡金色光芒,在矩阵前方的虚空中凭空亮起。
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直抵存在本质的威严。它缓缓扩展,并非扩散,而是如同从更高维度“渗透”下来,勾勒出一个修长、挺拔、由纯粹光芒构成的人形轮廓。
轮廓清晰,却看不清面目细节,只能感受到一双仿佛由无数律令符文构成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圣所矩阵,注视着其中的林风。
没有浩瀚的气息压迫,没有复杂的规则显化。仅仅是这份“存在”本身,就带来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冰冷的、绝对的“秩序”感。
“律令裁量者-3号。”审判官恭敬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恭迎特使阁下。”
淡金色人形轮廓微微颔首,一个平和、中性、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就是规则本身在发音的声音,直接在虚空中响起:
“审判官-174号,辛苦了。维持现状即可。”
声音落下,那淡金色的“目光”已然穿透圣所矩阵的壁垒,落在了林风身上。
林风瞬间感觉,自己的一切——从灵魂框架到血肉构成,从力量本源到思维波动——都仿佛被置于某种至高无上的“规则天平”上进行着最彻底的衡量与审视。
这审视并非恶意,但也绝无温情,只有绝对的客观与冰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灵魂本能的震颤,主动一步踏出,离开圣所矩阵的核心区域,来到光膜边缘,与那道淡金色轮廓遥遥相对,躬身行礼:
“承载体林风,见过律令裁量者阁下。”
淡金色轮廓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才缓缓开口:
“无需多礼。你之事,根系洞察者已有详报。‘熵增种子’事件最新数据,审判官也已同步。”
它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倾向。
“现,基于‘树之高层决议庭’授权,我对你进行最终评估,并裁定合作协议。你有三分钟时间,陈述关于‘熵增种子’事件的完整过程、你的处理方式、以及你希望协议包含的条款。陈述需真实、简洁。开始。”
直接、高效、不留任何余地。
林风心念电转,知道任何修饰或隐瞒在这种存在面前都可能适得其反。他略一沉吟,便以最清晰的逻辑,开始陈述:
“事件过程:我奉命前往第七区褶皱净化惰性能量淤积点。抵达后发现目标实为高隐蔽性‘熵增概念培育种’,具备吸收秩序能量成长、伪装潜伏特性。在尝试标准净化流程时触发其活性,遭其反抗与吞噬。过程中有未知第三方(疑似‘灰烬使者’)进行规则层面干扰,导致能量对冲失控,熵增种子核心暴露。我判断其正尝试以秩序为引完成蜕变,遂改变策略,强行剥离其外围能量与结构,并记录其核心数据。最终熵增种子自毁,产生概念冲击,我以律令防护抵挡,受伤,任务区域被净化。我获取了部分核心数据碎片及微量熵增概念衍生物质样本。”
他语速平稳,重点突出,既说明了自身判断和行动,也点出了灰烬使者的干预,并坦诚了收获。
“处理方式:优先尝试标准流程,发现异常后转为限制隔离,遭第三方干扰后转为主动剥离与研究,最后防御自爆冲击。核心依据:判断其为针对秩序侧的陷阱,需打断其进程并获取信息。”
“协议条款期望:在草案基础上,明确核心数据保密范围;增加任务风险评估与合理拒绝机制;严格限定研究性观察的强度与监督;丰富贡献点数可兑换资源,希望包括维度航行知识与特定防护道具;缩短初始协议期限;并希望获得与‘熵增’、‘荒芜之潮’(如果可能)相关的非核心风险信息共享。”
陈述完毕,正好三分钟。
淡金色轮廓沉默着,那双律令符文构成的眼眸仿佛在高速处理、分析着林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
片刻后,声音再次响起:
“陈述逻辑清晰,与监测数据基本吻合。第三方干扰已记录,将另行处理。”
“关于熵增种子的处理,你展现了对异常环境的高度警惕、快速应变能力,以及……对‘熵增’概念的特殊抗性与研究价值。这一点,符合‘树’之体系对你的核心价值定位。”
“你的协议修改意见,部分合理,部分需议。”
它顿了顿,仿佛在调取某项数据。
“经决议庭初步裁定,并结合你此次事件表现,现给出最终合作方案:《特殊观察与有限合作协议(修正版)》。”
一份闪烁着淡金色符文的光芒契约,凭空出现在林风面前。
林风立刻以意识阅读。
条款果然进行了调整:
· 数据提交范围明确列出了数项“可豁免核心细节”的项目,包括信标连接模式、律令防护核心结构、“混沌秩序”本源构成等,只需提交趋势性数据。
· 任务机制增加了“乙方可基于自身风险评估模型申请任务复核,如甲方评估后风险确超‘中高’且无额外补偿,乙方有权拒绝”的条款。
· 研究性观察被严格限定为“每百年不超过一次,每次不超过三日,需至少一名根系洞察者级别以上存在现场监督”。
· 贡献点数兑换列表大幅扩充,果然包括了《基础维度定位与防护原理》(部分)、《高阶秩序结晶合成法》(入门)等知识,以及数种一次性或低阶可持续使用的防护、隐匿、传送类道具兑换选项。
· 协议初始期限定为一百五十年。
· 信息共享方面,增加了“甲方需及时向乙方通报与‘熵增显化体’相关的、可能影响乙方安全的区域性活动信息”,但关于“荒芜之潮”等更古老秘辛,只字未提。
显然,“树”之体系认可了林风的价值和警惕性,做出了相当程度的让步,尤其是在自主权和资源方面。但核心的监控和任务义务依然存在,且关于更深层的秘密,他们依旧讳莫如深。
“此乃最终版本。签署与否,你有十分钟决定。”律令裁量者的声音依旧平淡,“若签署,你即刻获得相应权限与首次资源配给(包括1000基础贡献点数及部分知识访问权限)。若拒绝,‘树’之体系将基于‘特甲-待议’安全等级,继续提供最低限度存在保障,但所有资源与支持中止,直至你离开此节点或发生变故。”
选择再次摆在了林风面前。
这一次的协议,无疑比草案优厚得多,也更具操作性。签署,意味着短期内获得宝贵的资源和知识支持,能更快地提升实力,为探寻“逆熵之地”做准备。但代价是更深地卷入“树”之体系,其任务和观察依然可能带来未知风险。
不签,则意味着完全依靠自己,在各方虎视眈眈下独自挣扎,成长速度将大打折扣。
林风几乎没有太多犹豫。
他需要力量,需要知识,需要平台。在信标提示“树非全然可信”但“可利用”的前提下,这份修正协议,是目前他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
他伸出手指,一丝灵魂印记混合着自身秩序之力,点在契约末尾。
淡金色契约光芒大放,化作两道流光,一道没入林风灵魂深处的见习编码(编码形态随之发生细微变化,多出许多功能选项),一道则飞回律令裁量者手中。
“契约成立。”律令裁量者收回契约,声音不变,“林风,你现为‘树之秩序侧’特殊合作单元,代号‘观察者-7’。权限已更新,资源已发放至你的见习空间。”
它微微一顿,那双律令眼眸似乎更加专注地看向林风。
“基于你此次表现及协议成立,现以‘律令裁量者’权限,向你发布首项正式合作任务,此任务优先级为‘高’,且与你自身需求可能存在关联。”
林风心中一凛,凝神倾听。
“任务内容:前往‘破碎星廊’边缘区域,调查一处新近出现的、时空异常波动点。根据初步探测,该波动疑似与‘古老维度信标’残骸或‘逆熵’特性有关。任务目标:确认波动性质,评估潜在风险,如有可能,获取核心样本或信息。”
“任务时限:三十个界域标准日。”
“任务奖励:3000贡献点数,以及一次向‘根系洞察者’提问的权限(限于非绝密范畴)。”
“警告:‘破碎星廊’环境复杂,时空混乱,可能存在未知风险及……其他高维单位的踪迹。你可根据协议,进行风险评估后决定是否接受。但需提醒,此任务涉及‘逆熵’相关,可能对你自身道路有所助益。”
林风瞳孔微缩。
“破碎星廊”?“古老维度信标”残骸?“逆熵”特性?
这任务描述,几乎就是为他量身定做!不仅奖励极其丰厚(尤其是那次提问权限),目标更是直指他目前最感兴趣的“逆熵”领域!而且地点似乎也并非熵增魔影完全掌控的区域。
是巧合?还是“树”之体系根据他的“渴望”特意安排的?或者是……某种更深的试探?
信标的警告在脑中回响。但“可能有所助益”的判断,又让他心动。
“我接受。”林风沉声回应。风险与机遇并存,他别无选择。
“明智。”律令裁量者微微颔首,“任务详细坐标与前期探测数据,稍后会传送给你。建议你充分利用新获得资源,做好准备。三日后出发。”
说完,它那淡金色的轮廓开始缓缓变淡。
“临行前,赠你一言。”律令裁量者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暂定之约’的庇护,源于‘律令’,亦受制于‘律令’。”
“你既已踏上此路,当明悟:真正的‘秩序’,不在于遵从,而在于……‘定义’。”
“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淡金色轮廓彻底消散,外界的“绝对静谧”也随之解除,一切恢复原状。
审判官重新开始运转监护程序。灰烬使者的光团依旧漠然。终末之影的怒意似乎更加深沉。
林风站在原地,回味着律令裁量者最后的话,目光深邃。
“‘定义’……”他喃喃自语,似乎触摸到了一丝更深的玄机。
他转身,准备返回矩阵,消化新得的资源与知识,为三日后的“破碎星廊”之行做准备。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光膜的瞬间。
灵魂深处,那枚信标核心印记,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明显焦急与警示的波动!
波动中信息模糊,只有一个断续的意念:
“破碎……星廊……陷阱……”
“信标……残骸……是……饵……”
“真正的目标……是……”
波动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强行打断或干扰了。
林风的脚步,骤然停在光膜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