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所矩阵内,时间在规律的吐纳与灵魂的细微震颤中缓缓流淌。
林风的意识如同一盏明灯,照亮着灵魂深处那片被“暂定之约”宣告所烙印的区域。那层暗金底色流淌淡银与水金光丝的防护场,此刻不再仅仅是冰冷被动的壁障,在他的意识反复观照与解析下,逐渐显露出其内蕴的、更为精微的律令结构。
“暂定之约”的宣告,不仅仅是庇护,更像是一份被强制签订的、单方面施加的“临时契约”。契约的核心,是以林风的秩序本源为“燃料”,维系一个特定规则——“不可逾界!不可绝灭!”——在其承载的“此地区域”(林风所在)生效。
林风尝试着,不再仅仅被动承受这份契约的消耗与保护,而是主动将意识融入防护场的流转之中,去理解、去共鸣、甚至去尝试……引导。
这并非易事。“原初律令”的层次远高于他,哪怕只是“残响”衍生的防护场,其规则结构也繁复玄奥如星辰运转。但林风并非毫无依仗。
他的“万象秩序雏形”框架本就融合了多种高维特质,尤其是与“树之标记”的微弱共鸣、见习编码的烙印,以及对抗熵增魔影时汲取的“逆熵”信息,都让他对“规则”与“秩序”有了远超同阶的理解。
更重要的是,他是这“契约”的“承载体”与“履行方”,灵魂与防护场有着最直接的联系。正如信标所言,他需要“初步掌控”这股力量。
他将《基础秩序解析图谱》中关于“规则结构”与“能量契约”的浅显原理作为切入点,结合自身框架的特性,开始了笨拙却坚定的“拆解”与“模拟”。
意识如丝,探入防护场能量流转的细微节点。
最初是晦涩与排斥,防护场如同严丝合缝的精密机器,抗拒着外来的“操作”。
但林风不急不躁,耐心地调整着自身意识波动的频率,试图与防护场中属于“信标印记”的那部分律令气息产生共振。他不再试图强行控制整个防护场,而是将目标缩小——尝试影响防护场对秩序本源的“汲取速率”。
这是一个精细到极致的活计,如同在高速运转的精密钟表内部,试图用最柔软的羽毛,去轻微拨动一根发条。
失败,失败,再失败。
灵魂因持续的专注和高强度心神消耗而传来阵阵刺痛。
但林风毫不在意,每一次失败,都让他对防护场的内部能量回路、律令符文的嵌合方式多一分理解。他的“秩序之触”探测结构(虽然濒临崩溃)也忠实地记录着每一次尝试的能量波动反馈,为他提供数据支持。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细微调整。
终于,在某一次,当林风将自身意识模拟成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暂定之约”中“不可绝灭”条款反向共鸣的“许可波动”(模拟自身许可防护场略微降低防护强度以换取消耗减少),并精准地注入防护场某个特定的能量转换节点时——
嗡!
整个防护场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虽然仅仅是一瞬,虽然防护强度没有丝毫变化,但林风清晰地感觉到,在那一瞬间,防护场从自身框架中汲取秩序本源的速度,降低了大约万分之三!
成功了!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影响!
但这证明了方向是对的!他可以通过理解契约结构,通过特定方式的“共鸣”或“许可”,来有限度地影响防护场的运转模式,而非完全被动!
林风精神大振,疲惫一扫而空。他没有立刻进行更大胆的尝试,而是将这次成功的“频率”与“节点”牢牢记住,并开始反复练习,巩固这细微的掌控力。
同时,他也开始尝试另一种思路——既然防护场的消耗是为了维持“不可逾界!不可绝灭!”的规则,那么,如果他能更“高效”地履行这个契约,是否也能间接降低消耗,甚至获得防护场更积极的反馈?
“高效履行”……意味着更主动地应对威胁,尤其是那种可能触发“不可绝灭”条款的致命威胁。
他想到了熵增魔影留下的“寂归之矢”预言,想到了灰烬使者可能的袭击,想到了“树”之体系内部可能存在的风险。
“或许……可以尝试将防护场的被动触发机制,与我自身的预警和防御体系进行一定程度的‘预连接’?”林风思忖,“当感知到极高层次的、足以威胁‘存在延续性’的攻击预兆时,提前以特定方式‘告知’防护场,使其能更早、更精准地调动力量进行防护,减少不必要的持续消耗和被动反应延迟?”
这需要他对防护场的“威胁判定”机制有更深理解,也需要他能提前准确感知到那些高维存在的杀意。难度极大,但值得尝试。
他再次沉入心神,一边巩固着对“汲取速率”的微调能力,一边开始小心翼翼地解析防护场深处那属于“不可绝灭”条款的规则响应逻辑。
修炼不知时日。
当林风再次从深沉的律令感悟中脱离时,外界已过去不短的时间。他灵魂中的虚弱感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凝练、对规则更加敏锐的质感。
他对“暂定之约”防护场的掌控,取得了初步但稳固的进展:已经能够较为稳定地将秩序本源的消耗速率降低约千分之五,并且开始对防护场的“威胁感知”模块有了一丝模糊的感应。
这意味着,他的“安全时限”从大约二十天,延长到了二十一天左右。虽然不多,但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证明他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就在他准备一鼓作气,尝试更深层次的共鸣时——
灵魂中的见习编码,传来了不同于以往审判官冰冷通知的、带着正式协议文书格式的通讯请求。
是“树”之体系关于《特殊观察与有限合作协议》的正式契约草案以及谈判邀请。
“来了。”林风目光一凝,暂时退出深度感悟状态。
他接收了契约草案。内容比之前路径二的简要描述详细得多,但也更加严谨和……苛刻。
协议明确了“树”之体系(甲方)与承载体林风(乙方)的权利与义务。
甲方义务包括:提供基础秩序知识库(特定等级)访问权限;定期提供一定份额的“秩序结晶”(用于补充秩序本源或修炼);在乙方遭受非因违反协议引发的、危及“存在延续性”的高维攻击时,提供符合“特甲-待议”安全等级的有限庇护;根据乙方完成任务的表现,支付“贡献点数”用于兑换资源。
乙方义务则包括:定期(每三十个界域标准日)提交详细的自身成长数据、力量框架变化分析(允许一定保密范围)、以及对“熵增”等无序侧力量的观察与研究心得;接受甲方指派的、与乙方能力相符且不直接违背乙方核心利益的“调查”或“净化”类任务(频率与难度有限制);在特定情况下(需提前告知并征得乙方原则上同意),接受甲方的“研究性观察”或“适应性测试”。
协议期限:暂定三百年。期满后可协商续约或终止。
违约责任:若乙方严重违约(如提供虚假数据、恶意破坏任务、泄露甲方机密),甲方有权单方面终止协议,并根据情况采取包括但不限于“强制观察”、“力量封印”乃至“清理”等措施。
密密麻麻的条款,充满了“树”之体系那种冰冷的、注重逻辑与控制的风格。给予的资源和支持算得上“基础”但实用,而要求的义务则相当具体且具有持续性,尤其是“研究性观察”这一条,留下了不小的操作空间。
林风快速浏览,心中已有计较。
这份草案是标准的“甲方模板”,他必须争取修改。
他重点圈出了几条需要谈判的条款:
数据提交范围:必须明确“保密范围”,哪些核心信息(如信标连接细节、律令防护场核心结构、“混沌秩序”本源本质等)可以豁免提交或仅提交脱敏后的大致趋势数据。
任务机制:需要增加“任务风险评估与拒绝权”,对于明显超出能力范围或风险不可控的任务,应有合理的拒绝机制,而非简单的“征得原则上同意”。
研究性观察:必须严格限定观察的时间、方式、强度,并需提前明确告知具体观察目的,且乙方有权要求“树”之体系派遣特定级别(如根系洞察者及以上)的存在进行监督,防止监控过度或发生意外。
资源支持:除了固定的“秩序结晶”,应增加根据任务难度和完成情况浮动的“额外资源奖励”条款,并明确“贡献点数”可兑换的物品清单(希望能包括维度航行知识、特定防护道具等)。
协议期限与终止:三百年太长,希望缩短初始期限(如一百年),并增加乙方在履行基本义务后,可提前申请“暂时中止”或“有条件终止”协议的条款。
信息共享:要求甲方在一定范围内,共享与“熵增魔影”、“荒芜之潮”(试探性提出)、“逆熵之地”(谨慎提及)等相关的非核心研究信息或风险预警。
林风整理好思路,通过见习编码,向审判官发出了正式回应,表示已收到草案,并提出初步修改意见与谈判请求,希望与“根系洞察者-7号”或其授权的代表进行沟通。
回复很快传来:
【承载体林风,你的修改意见已收到并转呈。】
【根系洞察者-7号阁下指示,鉴于‘特使’本体即将抵达,有关你的协议细节将由‘特使’亲自裁定。】
【在‘特使’抵达前,你可根据现有草案框架,先行接受一项预备性任务,以积累贡献点数,并展示合作诚意。此任务表现将作为‘特使’评估的重要参考。】
【预备性任务:调查并净化‘第七区深层褶皱’(坐标已同步)中一处新发现的、疑似与‘熵增’残留相关的‘惰性能量淤积点’。该区域空间相对稳定,威胁等级评估为‘低-中’。任务奖励:基础贡献点数100点,并根据净化效果与情报价值获得额外奖励。】
【是否接受?】
林风目光一闪。
“特使”要亲自裁定协议?这意味着最终的协议条款,可能比草案更有弹性,但也意味着“特使”的态度至关重要。
而这项预备性任务,明显是“树”之体系在“特使”到来前的又一次能力测试和诚意考察,目标依然是“熵增”相关。奖励也还算丰厚。
“接受。”林风没有犹豫。他需要贡献点数,也需要更多接触“熵增”残留以验证自己的理解和收集数据。只要风险可控,这便是双赢。
【任务指令确认。请于一小时内出发。监护单位(审判官-174号)将提供路径指引与最低限度环境支持。任务期间,请注意安全,随时汇报异常。】
审判官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林风能感觉到,自从他被评定为“特甲-待议”并展现出对抗熵增的价值后,审判官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配合”。
林风迅速整理状态,将自身调整到最佳。
“云汐,界域之眼,继续保持对信标和矩阵的监控。我出去一趟。”他简单交代。
“小心,林风。‘熵增’相关,总觉得不安。”楚云汐担忧道。
“放心,这次只是‘淤积点’,不是显化体。而且,我也需要实战检验最近的领悟。”林风说完,一步踏出矩阵。
按照审判官提供的坐标指引,他化作暗金流光,向着圣所矩阵更深处、一片相对稳定但结构复杂的空间褶皱区域飞去。
那里,被称为“第七区深层褶皱”。
就在林风离开圣所矩阵,前往任务地点的同时。
灰烬使者那一直静默的光团,微不可查地偏移了一丝方向,遥遥“望”向了林风离开的轨迹。
漠然的意念无声流淌:
“又去处理‘熵增’的残渣?”
“‘树’还真是……物尽其用。”
“也好……让我看看,你这‘暂定之约’的承载体,对‘熵增’的‘抗性’……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或许……可以再添一把‘火’……”
而在那熵增混沌深渊。
庞大的暗红轮廓,其无数“眼眸”似乎也映照出了林风的动向。
漠然的低语在深渊中回荡:
“清理……残渣?”
“无谓的挣扎……”
“真正的‘污染’……早已种下……”
“当‘淤积点’被触动……”
“‘种子’……也该……发芽了……”
“林风……好好享受……这份‘礼物’吧……”
圣所矩阵内,楚云汐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她看向界域之眼,界域之眼也传来不安的波动。
“林风去的方向……信标的律令印记……刚才似乎……波动了一下?”楚云汐不确定地低语。
她立刻尝试通过灵魂连接提醒林风,却发现连接似乎受到了某种极其细微的干扰,信息传递变得滞涩。
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爬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