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睡得正香。
梦里,她躺在一座用黄金和宝石堆成的山上,山下流淌着蜂蜜和奶茶的河流。她随手一捞,就是一把亮晶晶的咸鱼点,幸福得快要冒泡。
“小姐,小姐,快醒醒!”
小翠的声音像一道惊雷,把她的黄金山劈得粉碎。
云苓烦躁地哼唧一声,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天塌下来也别叫我,让我再睡会儿……”
“不是天塌下来了,是宫里来人了!”小翠快急哭了,“皇后娘娘传召,请大小姐入宫,还、还指名要您一起去!”
云苓的动作一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皇后?叫她干嘛?她又没得罪皇后。
等等……好像、似乎、可能……是得罪了。
云苓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性价比”、“居委会大妈”和“全年无休”这几个大字。
完了,这是被正主找上门来,要考核KpI了。
一刻钟后,云苓顶着两个黑眼圈,生无可恋地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对面,大姐云霓正襟危坐,一身湖蓝色宫装衬得她愈发温婉端庄。只是此刻,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小五,待会儿见了皇后娘娘,万事小心。娘娘她……最重宫闱体统,你切不可再像前几日那般胡言乱语。”云霓柔声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知道了,大姐。”云苓有气无力地应着,整个人瘫在软垫上,像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
烦死了,真的烦死了。
这些皇家里的人,是不是都有上班综合症?一天不搞点事,就浑身难受?她一个只想退休养老的咸鱼,为什么要被迫参与他们的团建活动!
云霓看着妹妹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伸手,替云苓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
“娘娘平日里待我极好,她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只是这一次,京中的流言确实……有些过火了。你到时候,好好认个错,娘娘不会过于为难你的。”
“嗯嗯,我尽量。”云苓闭着眼睛,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盘算。
认错?怎么认?
说“对不起皇后娘娘,我不该说您的工作性价比低”?
那不是找死吗!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向了皇后的长春宫。
与太后那沉闷森严的慈宁宫不同,长春宫处处透着一股雍容华贵又井然有序的气度。宫人们行走间悄无声息,却不显压抑,殿前的奇花异草,也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云苓和大姐云霓一前一后地走进正殿。
殿内光线明亮,熏着淡淡的兰花香。身穿明黄色凤袍的皇后正坐在主位上,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卷书。
“霓儿来了。”皇后抬起头,看到云霓,脸上立刻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她放下书卷,对着云霓招了招手,“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云霓快步上前,屈膝行礼:“霓儿参见母后。”
“你我母女,何须多礼。”皇后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眼神里满是慈爱,“些许日子不见,又清减了些。可是府中事务繁忙?”
云霓浅笑道:“女儿一切都好,劳母后挂心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家常,气氛温馨融洽。云苓站在殿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默默祈祷皇后把她当成一根柱子。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皇后和云霓说完话,目光终于转到了云苓身上。
那道目光,不像太后那般锐利,也不像贤妃那般带着尖刺。它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却让云令感觉到了更深的压力。
“云苓?”皇后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动听。
云苓赶紧上前,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臣女云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起来吧。”
“谢娘娘。”
云苓站起身,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皇后打量着她,沉默了片刻,才悠悠地说道:“本宫近来,倒是时常听到你的名字。”
云苓的心提了起来。
“听说,瑞王想求娶你为正妃,许你将来皇后之位,被你拒绝了。”
来了来了,正题来了。
云苓心里哀嚎一声,嘴上却不敢怠慢:“回娘娘,确有此事。”
“本宫还听说,”皇后的声音依旧平缓,却多了一丝玩味,“你拒绝的理由,是觉得当皇后……是一份性价比很低的苦差事?”
一瞬间,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云霓的脸色微微发白,紧张地看向云苓。
云苓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道题,简直是送命题中的送命题。
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困惑:“性价比?娘娘,那是什么意思?臣女愚钝,听不懂这么深奥的词。”
皇后看着她装傻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吗?那本宫换个说法。你是不是觉得,当皇后,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要管着后宫一大摊子事,吃力不讨好?”
这话说得就直白了。
云苓知道,再装傻就要被当成傻子了。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无比崇敬又带着点委屈的表情。
“娘娘明鉴!臣女是说过类似的话,但臣女的意思,和外面那些人传的,完全不一样啊!”
“哦?”皇后挑了挑眉,“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云苓往前走了一小步,声音里充满了真诚:“臣女之所以那么说,不是在贬低皇后之位,而是在……在赞美您啊,娘娘!”
这话一出,别说皇后,连旁边的大姐云霓都愣住了。
只听云苓一脸正色地继续说道:“臣女是什么人?臣女就是个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废物。别说当皇后了,就是管个小厨房,臣女都嫌累。”
“那天瑞王殿下跟臣女说起皇后之位,臣女当时就吓坏了。”
“臣女想,当皇后,那得是多么厉害的人才能胜任的职位啊!”
她掰着手指头,一脸认真地分析起来。
“首先,要像娘娘您这样,有母仪天下的气度,能镇得住场子。”
“其次,要像娘娘您这样,有经纬之才,能把偌大的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让陛下无后顾之忧。”
“再次,还得像娘娘您这样,有容人之量,宽厚待人,才能让后宫和睦。”
“最重要的是,这份职责太重大了!关系到皇家颜面,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安稳!这需要付出多少心血,牺牲多少自己的时间啊!”
云苓说着,看向皇后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同情。
“臣女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皮发麻。臣女自问,连您万分之一的才能和心胸都没有。这个位置对臣女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太苦了,臣女根本干不来!”
“所以,臣女才跟瑞王殿下说,那是一份苦差事。那意思就是,这份苦差事,只有像娘娘您这样德才兼备、天命所归的真凤,才能承担得起!我们这种小麻雀,想都不敢想,提鞋都不配!”
“外头那些人,他们根本不懂!他们只看到了皇后之位的尊贵,却看不到您在这背后付出的辛劳和智慧!他们把臣女的自惭形秽,曲解成对您的不敬,简直是其心可诛!”
一番话说完,云苓眼眶都红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整个长春宫,落针可闻。
云霓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她从未想过,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还能被这样颠倒黑白,扭转乾坤。
皇后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至极。
她从一开始的审视,到中间的玩味,再到最后的错愕与哭笑不得。
她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拍马屁,拍得如此清新脱俗,如此理直气壮。
骂她了吗?没有。句句都在夸她。
夸得真心吗?不好说。但逻辑上,天衣无缝。
她把你捧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然后告诉你,正因为你太高了,所以我才爬不上来。我不是不想爬,是我没那个能力。
这让她怎么反驳?
说当皇后不辛苦?那是自欺欺人。
说云苓有能力当?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许久,皇后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看着云苓,眼神复杂地叹了口气。
“你这张嘴,倒是比你那几个哥哥姐姐,厉害多了。”
云苓立刻低下头,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臣女嘴笨,若有冲撞娘娘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罢了。”皇后挥了挥手,脸上露出几分疲惫。
她算是看明白了,云彦的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邪门。跟他们讲道理,最后累死的,只会是自己。
“京中的流言,本宫会处理。”皇后看向云苓,语气严肃了些,“但你也要记住,祸从口出。有些话,放在心里即可,不必说给天下人听。皇家的颜面,不容轻辱。”
“臣女谨记娘娘教诲。”云苓乖巧地应道。
“行了,你们姐妹也久未见面,去偏殿说说话吧。霓儿,晚膳便留在宫里用。”
“是,母后。”
云苓和云霓行礼告退,走出了正殿。
直到走出长春宫的大门,云霓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感觉心还在怦怦直跳。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一脸困倦,正打着哈欠的妹妹,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小五,你……”
云苓揉了揉眼睛,抱怨道:“总算下班了。大姐,我好困啊,这破班加的,我感觉我的咸鱼值都要扣光了。我得赶紧回去补个觉。”
看着妹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云霓最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边却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这个妹妹,真是个让人永远也猜不透的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