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云苓睡得昏天暗地。
没有该死的会议,没有烦人的下属,更没有炸掉的陶锅。梦里只有数不完的金子和一望无际的沙滩躺椅。
她是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云苓伸了个懒腰,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舒爽。
“小姐,您醒啦!”小翠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您快听说了吗?风暂大人可真厉害!”
云苓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他又怎么了?是又抓到刺客了,还是把谁家米缸给抄了?”
“都不是!”小翠把毛巾浸湿拧干,递给云苓,兴奋得小脸通红,“风暂大人昨晚下了令,要在全城搞一个什么‘模范家庭’的评选!”
“凡是家里婆娘出来干活,男人不吵不闹,家里还和和气气的,每个月都能评奖!不仅能得一块金丝楠木做的牌匾,还能去府库领双倍的米粮,家里的娃儿上学堂都有优待呢!”
小翠越说越激动:“您都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城里就跟炸了锅一样!好多昨天还骂骂咧咧的男人,今天都变了脸,一个劲儿地催自家婆娘赶紧去城北报到呢!”
云苓擦脸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脑海里浮现出风暂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和他笨拙地给她捏肩膀的模样。
这家伙,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王炸。
以利诱之,釜底抽薪。用荣誉和实打实的好处,瓦解那些男人的联盟,让他们自己从内部先卷起来。
高,实在是高。
“算他还有点用。”云苓嘴上嘀咕了一句,心里却跟吃了蜜一样甜。
不过……她总觉得还差点意思。
这种奖励机制,对那些要脸面、图实惠的家庭有用。可对那些死不悔改,就好吃懒做、打老婆的混球呢?单靠软禁和这点奖励,压不住他们骨子里的劣根性。
她一边由着小翠伺候她梳洗,一边在脑子里盘算着。
得给这帮闲得蛋疼的男人们,找点事情做。一件能让他们累得回家倒头就睡,没力气找茬,又能体现他们“男子气概”的事情。
可做什么呢?
总不能也让他们去城北种树吧?那帮大老爷们,哪有女人的细心和耐心。
云苓正烦恼着,目光无意间瞥到了墙角。那里,放着昨晚从官窑带回来的一块黑乎乎、亮晶晶的废料。
那是陶锅爆炸后,石灰石粉和黏土的混合物,在高温下烧结成的丑陋玩意儿。
等等!
烧结?
云苓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咔”地一下断了线,又“啪”地一下重新接上!
她猛地想起来了!
她前世看过的那些纪录片,水泥的生产流程,不是简单的煅烧!是先把石灰石和黏土混合磨粉,送入一个巨大的、会旋转的窑里,煅烧成熟料!
关键是熟料!
熟料冷却后,再加入一种叫“石膏”的东西,一起研磨成最终的粉末!
石膏!她怎么把这么关键的东西给忘了!石膏是作为缓凝剂存在的,没有它水泥凝固太快,根本没法用。
而昨晚的爆炸,恐怕就是因为温度过高,加上密闭的陶锅内部压力过大导致的。如果用专门的窑,并且控制好通风……
一个绝妙的计划,在她脑海里迅速成型。
“小翠!”云苓眼睛亮得吓人,“去,把钱通和张大嫂都给我叫来!立刻!马上!”
一刻钟后,城主府正厅。
钱通和张王氏诚惶诚恐地站在底下,不知道这位刚睡醒的小郡主,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想法。
“钱通。”云苓开门见山,“昨天的水泥,本郡主经过一夜的苦思冥想,已经悟了。”
钱通激动得差点跪下:“郡主大才!那……那神物可是制成了?”
“差不多。”云苓一脸高深莫测地摆摆手,“制水泥的关键,在于窑。普通的砖窑不行,得建一座‘神火窑’!”
“这神火窑,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乃是纯粹的力气活,非孔武有力的男子不能胜任。”
她话锋一转,看向张王氏。
“张大嫂,你回去告诉姐妹们。本郡主决定,在城西再成立一个‘瀚城建材司’,专门负责建造神火窑生产水泥。这个建材司,只招男人!”
张王氏愣住了:“只……只招男人?”
“对!”云苓点点头,“工钱和你们一样,按日结算绝不拖欠。另外,我再给你们透个底,建材司的活又脏又累,还得轮值夜班。但工钱,比你们种树要高三成!”
钱通倒吸一口凉气。
高三成!这可不是小数目!
云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张大嫂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跟姐妹们说了吧?”
张王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明白了!郡主这是在给她们撑腰啊!
你男人不是不让你出门干活吗?行啊!那你让他自己去干!有更赚钱、更“体面”的活计摆在面前,看他去不去!
他要是去了,家里就多一份收入,他还累得没工夫找茬。
他要是不去,那就是跟钱过不去,眼睁睁看着别人家日子越过越好,自家婆娘都会瞧不起他!
“民妇明白了!”张王氏激动地连连点头,“郡主您放心,民妇这就去说!保证让那些男人们,挤破头都想进这个建材司!”
打发走兴高采烈的张王氏和领了新任务的钱通,云苓长长地舒了口气。
完美。
她仿佛已经看到,那些闹事的男人,从家庭矛盾的制造者,变成了推动瀚城Gdp增长的廉价劳动力。
就在这时,风暂从外面走了进来。
“郡主。”他行了个礼,“豆腐巷那几家,已经保护起来了。从昨晚到现在,鬼哭狼嚎,没停过。”
“哦?”云苓挑了挑眉,“正好,本郡主闲来无事,去会会他们。”
她倒要看看这帮刺头有多硬。
豆腐巷,老张家门口。
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被两名黑衣暗卫堵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
“凭什么不让我们出门!你们这是滥用私刑!”
“我们要见郡主!我们有话要说!”
他们正嚷嚷着,就看见那个传说中的小郡主,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云苓看了他们一眼,这几位就是张大嫂说的刺头。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却游手好闲,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说,你们想见我?”云苓找了把椅子,施施然坐下。
为首的张屠夫梗着脖子喊道:“郡主!您不能听那些婆娘们的一面之词!她们大半夜的不在家待着,跑出去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我们管教自家婆娘,天经地义!”
“就是!我们这都是为了她们好!”旁边的李木匠也跟着附和。
云苓笑了。
“说得好。”她点点头,“本郡主听闻,几位都是这瀚城里,一等一的好汉,最是爱惜羽毛,看重规矩。”
几个男人一听这话,顿时挺起了胸膛。
“所以,本郡主这里,有一桩天大的好事,想交给几位。”
云苓慢悠悠地说:“我准备在城西建一座神火窑,烧制一种叫水泥的神物。这活计关乎瀚城未来百年基业,非同小可。普通的伙计,本郡主信不过。”
她看着几人,目光灼灼:“我需要几个有担当、有能力、能服众的汉子,来当这第一批工匠的头儿。想来想去,这瀚城里也只有几位,能担此重任了。”
张屠夫几人,全都愣住了。
当……当头儿?
“这活儿,可不是一般的累。不但要轮值夜班,守着窑火,还得亲自上手,搬运上百斤的石料。本郡主就问一句,你们,敢不敢接?”
云苓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激将。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意动。
当头儿,管着一帮人,这可比在家管着一个婆娘威风多了!而且还是郡主亲自任命!
“郡主!”张屠夫一咬牙,站了出来,“这活,我们接了!不就是力气活吗?我们有的是!”
“很好。”云苓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们现在就去城西工地报道。钱通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至于你们的工钱,”她顿了顿,“比普通工匠再高两成。干得好年底还有大红包。”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帮荷尔蒙过剩的家伙,缺的不是道理,是发泄精力的渠道和被人崇拜的成就感。
她现在,都给他们了。
看着几个前一刻还怒气冲冲,下一刻就感恩戴德,恨不得立刻去工地上发光发热的男人,云苓露出了一个咸鱼般的微笑。
搞定。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就走。
风暂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那纤细却仿佛蕴含着无穷能量的背影,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漾起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他的郡主,总是能用最出人意料的方式,解决最棘手的问题。
云苓走在回府的路上,感觉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脑细胞又保住了。
工伤,应该算是痊愈了吧?
嗯……不对。
她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风暂,一脸严肃。
“风暂,我忽然觉得,我的工伤,好像还没好利索。”
风暂:“……”
“你看,我为了瀚城的和谐稳定,鞠躬尽瘁殚精竭虑。这精神上的损耗,是不可估量的。”
她掰着手指头算账:“所以,昨晚说的四份烤羊,不够。得五份。”
风暂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
“还有捏肩捶腿,”云苓得寸进尺,“虽然你手艺不行,但态度可嘉。以后每天晚上,都得按时打卡上岗。按得不好就扣你俸禄!”
这一次,风暂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云苓那张写满了“快答应我”的俏脸,许久,才用他那低沉的,仿佛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的声音,缓缓说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