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风暂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只留下一阵萧瑟的秋风。
云苓抓着那颗没吃完的葡萄,心里头一次有点堵得慌。
“莫名其妙!”她把葡萄往嘴里一丢,用力地嚼着,“我哥夸他沉稳,还让他当我哥,这不明摆着是信任他看得起他吗?他还生气了?什么毛病!”
小翠在一旁收拾着桌上的果皮,犹豫了半天,才小声地开口。
“小姐……奴婢觉得,风暂大人他不是生气。”
“不是生气是什么?”云苓没好气地问。
“是……是伤心。”小翠的声音更小了,像是怕被风吹散,“奴婢以前给您念话本子上说,一个男人要是真的把一个姑娘放在心尖尖上,就会变得特别……特别爱胡思乱想。”
“他会觉得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配,生怕唐突了那位姑娘。别人要是说他们是兄妹,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难受得跟针扎一样。”
云苓嚼葡萄的动作,停了下来。
话本子?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现代社会里,那些铺天盖地的恋爱心理学分析。
什么自卑型人格,什么回避型依恋。
风暂……
她忽然想起了在药铺里,那个老郎中说他是她“侄女”时,他那瞬间僵硬的身体。
又想起了她哥信里那句“视其为兄长”。
一个二十五,一个十六。
一个是在刀尖上舔血,活在阴影里的暗卫头子。
一个是金尊玉贵,被皇帝亲封的郡主。
年龄,身份,地位……
云苓忽然就明白了。
这家伙,不是生气,是自卑了?
一个能让整个大周朝堂都闻风丧胆的活阎王,背地里居然是个会因为年龄差和身份差而自卑的纯情男人?
这反差……也太大了点吧!
云苓心里那点堵得慌的感觉,瞬间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取代了。
她就说嘛,她哥那封信,哪里是夸他,分明是给他上眼药。直接把他从“未来夫婿候选人”的名单里,一脚踹到了“长辈亲属”的分组。
这谁受得了?
“这个呆子。”云苓低声骂了一句,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小翠。”她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奴婢在。”
“去小厨房,给我端一碗冰镇的酸梅汤来,要最酸的那种。”云苓吩咐道,“再去我箱子里,把那支狼毫笔和最好的徽墨拿出来。”
小翠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应声去了。
云苓则起身,慢悠悠地朝着风暂的院子走去。
这个醋坛子,得她亲自去哄。
风暂的院子一向冷清,此刻更是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他正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握着他的佩剑却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剑身上冰冷的光。
云苓推门进去,他连头都没回。
“喂,”云苓走到他身后,学着他刚才的语气,冷冰冰地说,“属下有事禀报。”
风暂的身形动都没动一下。
“风暂统领,你这是在练什么神功?闭耳禅?”云苓绕到他面前,仰着小脸看他,“我跟你说话呢,听不见啊?”
风暂终于抬眼看了她一下,眼神依旧是那种疏离又冰冷的模样。
“郡主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云苓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后退一步,微微躬身,“风大哥哥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小妹给你参谋参谋?”
“郡主。”风暂的声音更冷了,“请慎言。”
“我就不!”云苓忽然耍起了无赖,她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了他握剑的手腕,“风暂,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我哥那封信不高兴了?”
风暂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云苓死死攥住。
“你觉得我哥让你当我哥,是委屈你了?”云苓追问道。
风暂抿着唇,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云苓哼了一声,“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哥那是器重你!再说了,我哥是我哥,你是你。他说的话,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
“在我这儿,你才不是什么大哥哥。”
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少女身上独有的馨香,吹拂在风暂的耳廓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握着剑的手,青筋微微暴起。
云苓看着他泛红的耳根,满意地笑了。
她松开他的手,拉着他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
“你在这儿等着,不许走。”她丢下一句霸道的命令,转身就跑了。
不一会儿,小翠端着酸梅汤和笔墨纸砚走了进来。
云苓接过托盘,将那碗冰镇酸梅汤往风暂面前一推。
“喏,喝了。”
风暂看着那碗酸气扑鼻的汤水,皱了皱眉。
“我让你喝你就喝,哪儿那么多废话!”云苓瞪他,“你心里不是堵得慌吗?喝点酸的,以毒攻毒,保管你心里舒坦!”
风暂:“……”
在云苓的逼视下,他最终还是端起碗,默默地喝了一口。
那股极致的酸爽,瞬间从舌尖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那张俊脸都忍不住皱了起来。
云苓看着他被酸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心情大好。
她铺开宣纸,拿起狼毫笔,蘸饱了墨,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风暂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宣纸上写着几个大字——《安乐郡主专属所有物凭证》。
下面则是一行行小字。
“兹证明,风暂,此人自今日起,其所有权、使用权、最终解释权,皆归安乐郡主云苓一人所有。”
“其身份,非兄非叔,乃本郡主唯一的、贴身的、专属的……人形挂件。”
“职责:负责本郡主的安全,负责本郡主的伙食,负责本郡主的心情。若本郡主不悦,此人需无条件哄本郡主开心。”
“权利:可随时随地观赏本郡主的美貌,可优先品尝本郡主赏赐的美食。其余权利待定。”
“本凭证自签订之日起生效,期限……一万年。”
“立字人:云苓。”
写完,云苓满意地吹了吹墨迹,将那张“卖身契”拍在风暂面前。
“签字,画押。”
风暂看着那张写满了霸道条款的纸,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看着云苓,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着狡黠又认真的光。
“看什么看?快签!”云苓把笔塞到他手里,又抓起他的手指,在印泥上按了一下。
“我告诉你,签了这份凭证,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不许再听别人胡说八道,不许再自己胡思乱想,听见没?”
她的话,像一颗颗滚烫的石子,投进了他那片冰封的心湖。
“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我怎么看你,才是最重要的。”
“风暂,在我眼里,你只是风暂。”
她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
风暂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那张荒唐的“凭证”,又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明媚得像太阳一样的少女。
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苦涩,所有的自卑,在这一刻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他接过笔,在那张纸上,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风暂。
云苓满意地收回凭证,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
“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私有财产了。要是再敢给我摆脸色,我就扣你工钱!”
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风暂看着她那副小狐狸似的模样,面具下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端起那碗酸梅汤,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这次,他竟觉得,那股酸涩里,透着一丝丝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