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恢复了宁静,阳光正好,驱散了刚才的阴霾。
云苓心满意足地看着身边这个没了面具,帅得人神共愤的男人,那句“这张脸,只能我看”的霸道宣言,让她自己都觉得心情舒畅。
“走,去药铺去买点艾草去熏房间。”云苓大手一挥,颇有几分领导视察的架势。
风暂默默跟在她身边,那张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步子却比平时慢了半分,刚好能与她并肩。
小翠抱着大包小包的衣物,跟在两人身后,看着自家小姐和活阎王大人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嘴角忍不住上扬。
瀚城最大的药铺叫“百草堂”,门面老旧,但走进去,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还没等云苓开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老东西!你这卖的是什么破药?我娘吃了不仅没好,反而上吐下泻!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砸了你这破店!”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壮汉,正揪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郎中的衣领,唾沫横飞地吼着。
老郎中被他晃得站都站不稳,旁边一个梳着双丫髻,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胡说!我爷爷的药方是祖传的,从来没出过错!一定是你没按时给你娘喂药!”
“小丫头片子,还敢顶嘴!”壮汉眼睛一瞪,扬手就要打。
“住手!”云苓一声冷喝。
她慢悠悠地走了进去,目光在那壮汉身上转了一圈,又看了看吓得发抖的小姑娘和快要喘不过气的老郎中。
“光天化日,强买强卖不成,还要动手打人?”云苓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压。
壮汉回头,看到一个穿着淡蓝色长裙的娇俏少女,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英俊的公子,气焰顿时嚣张起来:“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敢管老子的闲事?不想挨揍就滚远点!”
云苓笑了笑,没理他,而是看向老郎中:“老丈,怎么回事?”
老郎中看到云苓气度不凡,又见她身后的风暂气势逼人,连忙道:“这位小姐,此人三天前来抓药,说是他老母卧病在床,食欲不振。老朽给他开了温补的方子,千叮万嘱要文火慢熬,一天三次。可他……”
“你放屁!”壮汉打断他,“我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是你这药有问题!你今天必须赔钱!赔我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云苓挑了挑眉,“你娘是金子做的,还是你娘吃的药是人参做的?”
壮汉被噎了一下,恼羞成怒:“少废话!今天不拿钱,你们谁也别想走!”
他说着,就想去掀柜台上的药材。
风暂上前一步,只用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按住了壮汉的肩膀。
壮汉只觉得肩膀上一股巨力传来,像是被一座大山压住,动弹不得。他想挣扎,可那只手却如铁钳一般,让他连骨头都开始发痛。
“你……你们是什么人?”壮汉终于感到了害怕。
“我们是讲道理的人。”云苓走到他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你说你娘吃了药上吐下泻,可有请别的大夫看过?”
“没……没有。”
“那你是怎么确定,是你娘的病加重了,而不是你喂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云苓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壮汉眼神闪躲:“我怎么会害我娘!”
“是吗?”云苓忽然凑近了,在他身上闻了闻,然后皱起了眉,“一股酒味,还混着一股……油腻的肉味。我猜猜你昨晚是不是去赌坊了?还喝了酒,吃了烤肉?”
壮汉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别是赌输了钱,又不敢回家,就在外面鬼混。回来发现老娘没人照顾病情加重,就想来讹诈药铺一笔钱吧?”云苓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你……你血口喷人!”壮汉急了。
“是不是血口喷人,去你家看看就知道了。”云苓看向风暂,“派两个人跟他走一趟。顺便请个大夫给他娘看看。”
“是。”风暂言简意赅。
立刻就有两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暗卫,架起那壮汉就往外拖。
“我不去!放开我!你们这是私闯民宅!”壮汉还在徒劳地挣扎。
“哦,忘了告诉你。”云苓慢悠悠地补充道,“本郡主是瀚城新来的总负责人,城里所有事都归我管。查案也算一件。”
壮汉听到“郡主”两个字,瞬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了下去。
一场闹剧就这么解决了。
老郎中拉着自家孙女,对着云苓和风暂就要下跪:“多谢郡主,多谢这位公子!若不是你们,老朽这百草堂今日就要遭殃了!”
风暂伸手虚扶了一把,没让他们跪下。
云苓则笑着对那小姑娘说:“不用谢。以后再遇到这种人,就直接报官,或者去城主府找我。”
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着云苓,又偷偷看了一眼旁边帅得不像真人的风暂,小脸红扑扑的。
老郎中也是一脸感激,他看着风暂,真心实意地赞叹道:“这位公子真是好福气啊!有这么一位冰雪聪明、心善又厉害的……侄女在身边,真是羡煞旁人!”
侄……侄女?
风暂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僵硬了一下。
云苓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这老头挺有眼光,知道夸她。她摆摆手,一副“小场面”的样子。
可风暂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
他今年二十五岁。
云苓,十六岁。
相差九岁。
在寻常人家,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而她,还是个会因为一块桂花糕而开心,会因为几句夸奖而眉飞色舞的少女。
老郎中那句无心之言,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刻意忽略的现实。
是啊,在别人眼里,他们站在一起,不是兄妹就是叔侄。
他一直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习惯了为她遮风挡雨,习惯了看她巧笑倩兮,习惯了她无法无天的霸道。他以为这就是全部。
可那句“侄女”,却让他忽然清醒过来。
他看着云苓正低头逗弄着那个小姑娘,脸上是明媚又纯粹的笑容。她的世界简单又干净。
而他呢?他活在阴影里手上沾满了血腥,心里藏着太多见不得光的秘密。
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不配”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
“爷爷,这是我昨天采的甘草糖,送给大哥哥和大姐姐吃!”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两块用油纸包着的糖,递了过来。
云苓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剥开一块就塞进嘴里,含糊道:“谢啦!”
然后,她把另一块递到风暂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喏,给你的。”
风暂看着她手里的糖,又看了看她那张因为吃了糖而显得满足又愉快的脸。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她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他没有接。
“怎么了?不爱吃糖?”云苓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风暂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郡主吃吧。”
“奇了怪了。”云苓嘀咕了一声,也没多想自己剥开吃了,“今天怎么转性了?白送的都不要。”
她吃着糖,又跟老郎中聊了几句瀚城药材的事情,便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从百草堂出来,云苓心情很好。
“风暂,你看我厉害吧?三言两语就把那个无赖给解决了!”她邀功似的仰头看他。
风暂看着她,没说话。
“喂,你怎么不说话?”云苓戳了戳他的胳膊,“是不是被本郡主的王霸之气给震慑住了?”
“……是。”风暂言不由衷地吐出一个字。
“没诚意。”云苓撇撇嘴,“你今天怎么回事?跟个闷葫芦似的。从刚才在药铺里就不对劲。”
风暂停下脚步,看着她。
阳光下,她嘴里含着糖,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像只偷吃的小仓鼠。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不染一丝尘埃。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些阴暗沉重的心思,在她面前显得无比龌龊。
“没什么。”他移开目光,淡淡道。
有些事情,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
他配不上这般明媚的阳光。
看着他转身就走的背影,云苓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风暂今天,好像真的有点怪。
她追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小声嘀咕:“不就是没要你的糖嘛,至于生气到现在?小气鬼。”
风暂听着她清脆的抱怨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
他不是生气。
他是……慌了。
像一栋沉寂了百年的老房子,忽然被一把野火点燃,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