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书房的桌案上。
云苓是被脖子的酸痛给叫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趴在账本上睡了一夜。身上,却盖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还带着一股熟悉的、清冷又干净的气息。
她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披风,柔软的布料下是属于那个人的温度。
云苓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椅子上端坐的身影。风暂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守护神,即便在晨光中,也依旧挺拔如松。
他……守了她一夜?
一股暖流,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这个男人嘴上不说,行动却比任何人都要可靠。
云苓轻轻地站起身,将披风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椅子上。她踮起脚尖像只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了书房。
她要去给他做点好吃的。
城主府的后厨房,大得能摆下三四桌宴席。
小翠刚睡醒,揉着眼睛走进厨房准备给小姐备水,结果就看到了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她家那位以摆烂为人生目标的小姐,此刻正系着一条不合身的围裙,满脸黑灰,对着一口大铁锅手忙脚乱。
“小……小姐?!”小翠惊得声音都变了调,“您这是在做什么?放着我来!您别烫着了!”
“别动!”云苓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里的锅铲,“这是本郡主的秘密武器,你不许碰!”
她上辈子好歹也是个独居社畜,煮个粥炒个蛋还是会的。可这古代的灶台,火候全靠感觉,简直是反人类的设计!
小翠看着锅里那坨黑白分明、看不出原材料的东西,很想问小姐这“秘密武器”是不是准备用来毒杀敌人的。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在烧糊了两锅粥、浪费了半篮子鸡蛋后,云苓总算端出了一碗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白粥,和一小碟金黄的炒鸡蛋。
她端着托盘,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书房。
风暂听见脚步声,睁开了眼睛。当他看到云苓端着早餐进来,脸上还沾着一块可爱的黑灰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喏,给你。”云苓把托盘往他面前一放,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霸道,“昨晚的咨询费,还有披风的租金。”
风暂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和那碟卖相不算顶好,却明显是精心制作的炒蛋,久久没有动作。
“愣着干什么?吃啊!”云苓看他不动,直接把碗塞到他手里,“我第一次下厨,给点面子。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风暂低头看着手里的碗,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晨光下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默默地送进嘴里。
云苓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没毒死你吧?”
风暂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
“还行。”
云苓松了口气,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能让活阎王说一句“还行”,那已经是天大的夸奖了!
风暂吃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佳肴。云苓就撑着下巴在一旁看着,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满足感。
等他吃完,云苓擦了擦手,忽然一脸严肃地开口:“风暂。”
刚戴上面具的风暂抬眼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走,我们逛街去。”
风暂:“……”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逛街?”
“对啊!”云苓理直气壮地站起来,绕着他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啧啧摇头,“你看看你,一天到晚穿得跟要去奔丧似的。黑,除了黑还是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请来的移动牌位。”
风暂的拳头,硬了。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瀚城最高领导班子了,要经常出去视察民情,跟商队打交道。你总穿成这样,生意都被你吓跑了!”
云苓双手叉腰,继续说道:“所以本郡主决定,要亲自给你置办几身体面的行头。这是工作需要!”
理由冠冕堂皇,不容反驳。
风暂沉默了。他知道,只要是她决定的事,他反驳也没用。
“好。”
半个时辰后,瀚城尘土飞扬的大街上,出现了一对格外引人注目的男女。
云苓换了一身利落的淡紫色衣裙,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看起来像个俏丽的富家小姐。
而她身边的风暂,也破天荒地脱下了那身标志性的黑衣,换上了一件普通的深灰色劲装。虽然依旧身形挺拔气势逼人,但至少看起来没那么像索命的阎王了。
“你看,这样不就顺眼多了?”云苓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改造”成果。
风暂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这身衣服远不如他的暗卫服贴身。
瀚城最好的成衣铺,也不过三间门面。老板是个干瘦的中年人,一看到风暂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吓得腿都软了话都说不利索。
“老板别怕,我们是来买衣服的,不是来收保护费的。”云苓笑着安抚道。
她直接把老板晾在一边,自己当起了导购。
“这件月白色的不错,料子也舒服。你试试。”她拿起一件长袍,就往风暂身上比划。
“太招摇。”风暂立刻拒绝。
“那这件竹青色的呢?显得你年轻。”
风暂看了一眼,继续摇头:“太轻浮。”
云苓的耐心告罄,她叉着腰瞪着他:“风暂,你毛病怎么这么多?你以为你是来选妃的吗?这是命令!”
她不由分说,将一件藏蓝色的长袍塞进他怀里。“就这件!赶紧进去换上,让我看看效果!”
在云苓的强势逼迫下,风暂最终还是拿着衣服,走进了简陋的试衣隔间。
片刻后,当他重新走出来时,云苓和小翠都看呆了。
藏蓝色的衣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修长,宽肩窄腰,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杀伐,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之气。
“哇……”云苓忍不住发出赞叹,“人靠衣装马靠鞍,古人诚不我欺啊!你这换身皮,还真有点人样了。”
风暂的脸,在面具下悄悄红了。
“就这件了!还有刚才那件灰色的便服,都包起来!”云苓豪气地一挥手,对着吓傻了的老板说,“多少钱?我全要了!”
从成衣铺出来,风暂手上多了两个大包袱。
走在街上,云苓的心情格外好。她看着身边焕然一新的风暂,越看越顺眼。
“以后不许再穿那身黑衣服了,听见没?至少在我面前不许穿。”她像个管家婆一样叮嘱道。
风暂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边。
“哎,对了。”云苓忽然停下脚步,仰头看他,“过两天我要去见李睿,你跟我一起去。”
风暂的脚步一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你就穿今天这身去。”云苓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变化,自顾自地说,“让他看看,我大周的暗卫首领不止能打,长得也比他那个弱鸡太子好看。”
风暂:“……”
云苓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狡黠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怎么?吃醋了?”
“没有。”风暂的回答,迅速又生硬。
“就有。”云苓不依不饶,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坚硬的胸膛,“你刚刚那眼神,跟要杀人似的。不就是去见李睿谈个生意嘛,至于吗?”
风暂抓住她作乱的手,声音有些沙哑:“郡主,注意分寸。”
“知道了,知道了。”云苓敷衍地摆摆手,抽回自己的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谈生意归谈生意,我的人还是你。”
她说完,背着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
风暂站在原地,看着她轻快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她碰过的手。
她说,我的人,还是你。
面具之下,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冰雪消融,漾开了一片他自己都未曾读懂的、名为“欢喜”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