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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殿内外所有的光线，连同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瞬间都聚焦到了门口那道单薄的身影上。
来人正是李睿。
他身上那件原本还算体面的长袍，此刻已变得破破烂烂，布满了干涸的血迹和泥土，仿佛刚从修罗场里爬出来。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会被风吹倒。
然而，当他抬起头时，那双眼睛里却闪过了一丝与他外表毫不相符的锐利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随即，那光芒便被浓浓的惊恐与委屈所取代。
满朝文武都看呆了。
这就是那个搅动了两国风云的九皇子？怎么看，都像是个从冷宫里跑出来，还没吃饱饭的可怜虫。
李睿踉跄着迈过高高的门槛，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他环视着大殿内一张张或惊愕、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脸，最后，目光死死地锁定了龙椅上那个面无表情的身影。
“父皇……”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悲鸣。
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话音刚落，他身子一软，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直挺挺地朝着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回荡在死寂的大殿里。
“九殿下！”
离他最近的几位大臣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整个紫宸殿，彻底乱了套。
“快！传太医！”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进来就晕了？”
“看他那一身血，莫不是在路上受了重伤？”
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只有龙椅上的李豪，依旧稳稳地坐着。他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儿子，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反而愈发冰冷。
演戏？
演得倒挺全套。
“肃静！”李豪身边的老太监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把九皇子抬到偏殿去，让太医仔细瞧瞧，别死在了朕的紫宸殿里，晦气。”李豪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立刻有几个内侍手脚麻利地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昏迷不醒的李睿抬了出去。
很快，两名提着药箱的太医也行色匆匆地赶往了偏殿。
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皇帝没有发话，大臣们也不敢再议论，一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都在疯狂猜测着这离奇事件的后续。
李豪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无声地敲击着。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
半年前，老九落水大病一场后，言行举止就变得有些古怪。他当时只当是这孩子在冷宫里待久了，脑子出了问题并未在意。
可现在看来，事情远非那么简单。
一个在冷宫里长大的病秧子，是如何懂得制造那种威力巨大的火炮的？
大周那些精锐的虎狼之师，又是如何让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从看管下逃脱的？
还有李轩，他那个蠢货儿子，为何非要置这个弟弟于死地？仅仅是因为嫉妒？
一个个疑团，让李豪的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看客，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儿子在他眼皮子底下演着一出他看不懂的戏，而他这个皇帝却被蒙在鼓里。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无比愤怒。
就在这时，那名老太监悄无声息地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陛下，东宫那边有信儿了。”
李豪眼神一凝，“讲。”
“人已经带到殿外候着了。”
“让他去御书房等着。”李豪站起身，冷冷地扫了一眼殿下的臣子，“今日早朝到此为止，退朝。”
说罢，他看也不看众人，径直拂袖而去。
……
偏殿内，李睿悠悠“转醒”。
他一睁眼，就看到床边围着好几个太医和宫女。
“水……水……”他虚弱地开口。
一名宫女连忙端来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我父皇呢？”李睿一把抓住旁边一名太医的袖子，急切地问，“我要见父皇！儿臣有天大的冤情啊！”
他说着竟挣扎着要下床，那副急切的模样，看得人心头发酸。
“九殿下，您身体要紧啊！”太医连忙按住他，“您失血过多，身子虚弱得很，可千万不能再乱动了！”
“不！”李睿双眼通红，眼泪说来就来，“儿臣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父皇面前！儿臣要告诉父皇，是谁要害我！是谁要离间我们父子兄弟的感情！”
他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让在场所有人都动了容。
原来九殿下不是自己想跑，是被人陷害的？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李豪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都给朕滚出去。”
“是。”太医和宫女们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
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
“父皇！”
李睿一看到李豪，情绪瞬间崩溃，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抱住李豪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
李豪低头，看着这个抱着自己大腿，哭得像个孩子的儿子，心中毫无波澜。
他缓缓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说吧，你有什么冤情？”
李睿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开始了他精心准备的表演。
他从自己如何在冷宫的故纸堆里，意外翻到了几张先人留下的“奇技淫巧”图纸讲起。
讲到他如何废寝忘食地研究，造出了威力巨大的“火龙炮”。
讲到他如何一心想着为国效力，为兄分忧，将这天大的功劳双手奉给了太子哥哥。
讲到他如何被太子哥哥猜忌，先是被下毒，后是被活埋，九死一生。
最后，讲到他如何在大周的军营里，忍辱负重，与敌人虚与委蛇，最后拼死逃脱只为回到父皇身边，揭穿这一切阴谋。
整个故事，跌宕起伏，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李睿一边说，一边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豪就那么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直到李睿哭得快要晕过去，他才淡淡地开口问了句：“说完了？”
李睿一愣，哭声都噎住了。
这反应，不对啊！
按照云苓那个女人的剧本，父皇就算不抱着他痛哭，也该当场勃然大怒，下令去捉拿太子啊！
“既然说完了，”李豪看着他，眼神深不见底，“那就给朕解释解释，大周为何指名道姓，要用你来勒索五百万两白银和三百里草场？”
“你一个‘死人’，在他们眼里，就这么值钱？”
李睿的心，咯噔一下。
完了，演过头了。
他忘了，他这个皇帝老爹，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茬。
他只信利益，不信眼泪。
就在李睿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补救时，李豪却忽然笑了。
那笑容，看得李睿心里直发毛。
“行了，别演了。”李豪松开被他抱住的腿，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朕刚从东宫回来。”
“你那个好哥哥，已经全招了。”
李豪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他说，他确实想杀你。因为你太能干了，能干到让他这个太子，都觉得害怕。”
李睿呆住了。
李豪看着他，缓缓说道：“老九，你以前藏得很好。现在既然不藏了，那就给朕好好办事。”
“大周想要的，是你的脑子。朕想要的，也是你的脑子。”
“从今日起，朕给你一道密旨。景国所有兵器工坊，所有顶尖工匠，皆由你调遣。朕不问过程，朕只要结果。”
李豪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朕要你，在三个月内，给朕造出比大周更厉害的火炮。朕要你，亲手把你丢掉的脸面，再给朕挣回来。”
“至于你和太子之间的恩怨……”李豪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等打赢了仗，你们兄弟俩，再慢慢算。”
说完李豪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偏殿。
李睿瘫坐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赢了。
用一场豪赌，赢得了这个世界上最难测的帝王心。
他看着殿外透进来的光，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