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皇城。
金碧辉煌的紫宸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景国皇帝李豪将一卷来自大周的国书,狠狠砸在太子李轩的脸上。国书的硬角划过李轩的面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混账东西!你给朕好好看看!”李豪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国书怒吼,“你不是告诉朕,老九已经旧疾复发,暴毙而亡了吗?!”
李轩吓得面无人色,连忙跪倒在地,捡起那封国书。
国书上的内容,字字诛心。
大周镇北大元帅云墨言辞“恳切”地表示,于雁城一战中,侥幸“生擒”了景国天才皇子李睿。听闻李睿殿下在景国备受“冷遇”,大周天子仁德不忍明珠蒙尘,愿出兵“保护”殿下。
但考虑到两国邦交,只要景国拿出足够的“诚意”,他们愿意“成人之美”。
所谓的诚意,清单写得明明白白:白银五百万两,黑风口外三百里草场,外加太子李轩必须亲自到雁门城下,为自己的“兄弟情深”赔礼道歉。
李轩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父皇,这……这不可能!”他颤声辩解,“儿臣亲眼看着老九入殓下葬,百官送行,绝不可能有假!这定是大周的阴谋,是他们故意捏造事实,想要讹诈我景国!”
“阴谋?”李豪气得笑出声,一脚踹在李轩的胸口,“那大周是如何知道老九能造神兵的?是如何知道他功高震主的?又是如何知道你容不下他的?!”
“你当全天下都是傻子吗?!”
李豪的咆哮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他不是气大周的狮子大开口,而是气自己这个儿子,竟然把皇室内部的争斗,变成了天下皆知的笑柄,还把刀柄稳稳地递到了敌人的手里。
李轩被踹得连连咳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一个已经被他亲手埋进土里的人,是怎么活生生跑到雁门城,还成了大周勒索景国的筹码的。
除非……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
李轩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父皇,”他叩首在地声音嘶哑,“此事疑点重重,儿臣恳请父皇给儿臣一些时日,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父皇,给景国一个交代!”
“交代?”李豪冷冷地看着他,“好,朕就给你一个机会。”
“即日起,太子李轩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东宫半步!”
“至于雁门城之事,朕自有决断!”
李轩浑身一软,瘫倒在地。他知道,父皇这是对他彻底失望了。
……
雁门城,城主府。
云苓打着哈欠,拿着一根小木棍,指着地上画得乱七八糟的图。
“看见没?这个叫‘剪刀差’。你们的牛羊,对我们来说是肉是奶,是战略物资。我们的茶叶丝绸,对你们的贵族来说是奢侈品,但对普通牧民来说,那是冬天里能救命的维生素。”
李睿蹲在一旁,看得一脸茫然。
“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前期官方主导,压低茶叶价格,甚至可以半卖半送,先把市场打开,让那些牧民尝到甜头。等他们离不开茶叶了,咱们再慢慢把价格提上来……”
“不对不对!”李睿打断她,兴奋地比划着,“我们应该建立一个大型的集散交易中心,引入期货概念,再建立一套标准化的仓储和物流体系,这样才能最大化……”
云苓反手就用小木棍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你还最大化?你现在连命都快保不住了!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怎么让你活着回去,顺便收揽民心,不是让你去写上市公司的年度规划!”
李睿捂着脑袋,一脸委屈:“我这不是提供一点先进的商业思路嘛。”
“你那套东西太超前了,老百姓听不懂。”云苓语重心长,“记住,要做成一件事,首先你得说人话。”
李睿撇撇嘴,没再反驳。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云墨黑着一张脸,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御史府亲兵走了进来。
“小五,你看这是什么?”云墨将那亲兵往地上一扔,又从怀里掏出一只被掐死的信鸽。
云苓眯了眯眼,看了一眼信鸽腿上空空如也的信筒。
“王御史还是不肯死心啊。”
“哼,他不仅不死心,还想偷偷给京城报信。”云墨冷声道,“若不是我的人看得紧,这只鸽子就飞出去了。”
云苓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那个瑟瑟发抖的亲兵面前。
“说吧,王御史让你们传什么消息?”
那亲兵嘴硬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云苓笑了笑,对云墨说,“大哥,把他拖到王御史的院子门口,就说他意图逃跑,按军法该当何罪?”
“拖出去,斩了!”云墨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不要啊!”那亲兵瞬间崩溃了,“我说!我都说!”
“御史大人让我们传信回京,说……说云墨将军拥兵自重,软禁朝廷命官,意图谋反!还说安乐郡主妖言惑众,私通敌国皇子,罪不容诛!”
云墨气得一脚把那亲兵踹翻在地。
李睿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位御史大人,是真的一心求死啊。
“大哥,别气。”云苓反而很平静,“他要是不这么说,我倒要怀疑他是不是陛下派来的人了。”
她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我累了,回去补个觉。这只鸽子炖汤应该不错,别浪费了。”
云墨看着妹妹那浑不在意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深人静。
云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却一团乱麻。
那个巴掌,扇在风暂的面具上,可疼的好像是自己的心。
她坐起身,披上外衣,鬼使神差地走出了房间。
风暂的院子里,一片寂静。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他房门前,透过窗纸的缝隙,看到里面还亮着微弱的烛光。
他还没睡。
她想推门进去,问问他为什么那么傻,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道歉的话,太矫情。
她转身,看到院角的一个小火盆,里面有烧完的纸灰。是白天炖鸽子汤剩下的。
云苓走过去,蹲下身,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在冰冷的灰烬里拨了拨。
果然,有不一样的东西。是奏折用的澄心堂纸烧剩下的残片,比普通的纸灰更细密。
他真的烧了一份。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云苓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是风暂。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还是云苓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我……我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
风暂没有说话。
云苓觉得有些尴尬,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
“那个……白天,对不起。”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错怪你了。”
风暂的身子僵了一下。
“还有,谢谢。”
谢谢你,用那么笨拙的方式保护我。
风暂依旧沉默,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好像比刚才亮了一些。
“你打算怎么处理王御史?”云a苓不想再继续这个煽情的话题,主动换了个方向,“他一天不死心,我们就一天不安生。总不能真把他砍了,那可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
风暂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意外,总会发生的。”
“不行。”云苓立刻否决,“这儿是雁门城是云墨的地盘。他不管怎么出意外,这笔账最后都会算在云家头上。”
“那该如何?”
“这锅,得换个人来背。”云苓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狡黠的光,“比如说,一个身份尊贵,但脑子不太好使,一心只想逃跑的敌国皇子。”
风暂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嫁祸。
让李睿在“逃跑”的过程中,“失手”杀了前来阻拦的王御史。
这样一来,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就落到了景国皇子的头上。大周不仅没了罪责,反而成了受害者,更有理由向景国发难。
“他会同意吗?”风暂问。
“他会的。”云苓笃定地说,“对他来说,杀一个王御史,不仅能帮我们解决麻烦,还能向景国皇帝表忠心——看,我人在大周,心在景国,为了不被你们掣肘,不惜杀了大周的信使。”
“一石三鸟,他没理由拒绝。”
风暂看着她,月光下,少女的侧脸显得格外冷静,甚至有些冷酷。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她。
他以为她是一只要保护的咸鱼,可她却总能在绝境中,织出一张谁也想不到的网。
“好。”风暂只说了一个字。
“这出戏,得演得真一点。”云苓又补充道,“不能在我们军营里动手,太刻意了。”
她想了想,眼睛一亮。
“过两天,等雪小一点,王御史肯定会闹着要上路。大哥就‘勉为其难’地同意,再派一队人‘护送’。等他们走到……走到鹰愁涧怎么样?”
“那里地势险要,是‘意外’发生的绝佳地点。”
风暂看着她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面具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
原来,算计人的时候,她也会有这样鲜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