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洋洋洒洒,连下了十天。
整个雁门城,成了一座冰雕雪砌的孤城。
云苓觉得,这简直是老天爷对她摆烂事业的最高嘉奖。
然而,她只快活了三天。
一想到景国那边可能也藏着个跟她一样,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神人”,她就睡不踏实了。
万一对方是个卷王,趁着她睡觉的时候,研究出了什么更厉害的炮仗,一炮轰了她的瓜田怎么办?
这绝对不行。
为了未来的蜜瓜自由,她必须把这个潜在的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于是,雁门关的军器所,迎来了一位最不像客人的客人。
“不行不行,这个铁管壁太薄了,炸膛了怎么办?砸到花花草草怎么办?”
“还有这个底座,做这么笨重推起来不费劲吗?要符合人体工学懂不懂?”
“说了多少遍,要密封性好!密封性!漏气了还哪来的威力?”
云苓裹着三层狐裘,揣着个暖手炉,对着一群膀大腰圆的铁匠师傅指手画脚。
师傅们一脸懵。
他们打了半辈子铁,第一次听说什么叫“人体工学”。
“郡主,这……这玩意儿到底咋用啊?”一个胆大的老师傅,擦着汗问道。
“简单说,就是个大号的二踢脚。”云苓打了个哈欠,随手在图纸上画了个草图。
“我们要让它‘嘭’的一声,把铁疙瘩送出去,而不是‘轰’的一声,把自己送上天。所以屁股要足够结实,明白了吗?”
一群铁匠师傅面面相觑,最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听不懂,但郡主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云墨来看过几次,每次都看见自家小妹不是在指挥人砸墙,就是在指挥人炼铁,嘴里念叨着什么“合金配比”、“膛线优化”。
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觉得,那个“夜梦神人”的说辞,好像也不是那么离谱。
就在云苓把军器所折腾得鸡飞狗跳时,百里之外的景国。
一场同样的大雪,却催生出了完全不同的东西。
景国都城,皇宫深处。
太子李轩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玩意儿。
两片削得光滑的木板,前端向上弯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中间用几根横木连接,固定成一个狭长的平台。
“九弟,这……这是何物?”
“雪橇。”李睿拍了拍他亲手打造的“交通工具”,一脸的得意。
“这玩意儿,在雪地上跑起来,比你那八匹马拉的破车快多了。”
李轩半信半疑地被李睿拉上了雪橇。
李睿自己则站在后面,双脚踩在木板的末端,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杆。
他用木杆在雪地里一撑,雪橇猛地向前窜了出去,在平整的雪地上滑出一道流畅的白线,速度越来越快。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飞速倒退的宫殿楼阁。
李轩吓得脸都白了,死死抓住身前的横木,感觉自己的魂都要飞出去了。
直到雪橇稳稳地停在一处偏僻的宫殿门口,李轩才扶着墙,腿软得站不起来。
“你……你这是要谋杀兄长吗?”
“出息。”李睿不屑地撇撇嘴,将雪橇靠在墙边。
“走吧,带你去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谈判。”
他推开大门,屋子里几个从北境逃回来的景国使臣,正围着火炉瑟瑟发抖。
“九……九皇子殿下。”
“别废话了。”李睿走到主位上坐下,直接开门见山。
“你们现在,立刻,马上以我的名义,再去一趟雁城关。”
“还……还去?”一个使臣吓得差点哭出来,“殿下,那云墨就是个杀神啊!我们再去不是送死吗?”
“谁让你们去送死了?”李睿翻了个白眼,“我是让你们去谈判。”
他从怀里掏出李轩一份早就写好的国书,丢在桌上。
“就跟云墨说,大雪封山两国将士都困于冰雪,此乃天灾非人力可抗。我景国愿意送还之前俘虏的三千大周兵士,换回我方被俘的将领,以示和谈诚意。”
“同时,两国可互开边市,用我景国的牛羊马匹,换你们大周的茶叶和丝绸,共渡难关。”
几个使臣拿起国书一看,都傻眼了。
这条件,也太优厚了吧?简直就是上赶着给大周送钱送温暖啊!
“殿下,万万不可啊!这不等于是向大周摇尾乞怜吗?”
“蠢货!”李睿骂道,“战争打的是什么?是钱!是后勤!”
“我们现在缺粮,他们也一样。我们被困住了,他们也被困住了。这个时候,谁能先恢复贸易,谁就能抢占先机!”
“再说了,”李睿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就是想看看,能想出这个主意的人,到底是谁。”
他就不信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古代小丫头,还能懂什么叫“战时经济学”?
这背后,一定有他的那个“老乡”在出谋划策!
他很想见见这位老乡。
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三天后,雁门关。
帅帐内,云墨看着景国使臣呈上来的国书,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互开边市?送还俘虏?这李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副将张风也是一脸警惕:“元帅,这必定是景国的缓兵之计!他们刚吃了败仗,现在肯定是在积蓄力量,等大雪一停,必然会卷土重来!”
帐内众将议论纷纷,都觉得这是一个圈套。
“我觉得,可以谈。”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帅帐的角落里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云苓正抱着一盘刚出炉的烤红薯,吃得不亦乐乎,小嘴油汪汪的。
“小五,休得胡言!”云墨呵斥道。
“我哪有胡言。”云苓又咬了一大口红薯,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想啊,打仗多费钱啊。现在下大雪,咱们的粮草补给也困难。能用咱们不值钱的茶叶,换他们肥壮的牛羊,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更何况,”她咽下嘴里的红薯,拍了拍手。
“人家都把台阶递到脸上了,咱们干嘛不接着?正好我也想看看,这位新上任的景国‘神人’到底长什么样。”
她总觉得,这封国书的行文风格,带着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不像一个古代太子能写出来的东西。
云墨还想反驳,可看着自家妹妹那闪闪发亮的眼睛,不知为何,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了小妹在军器所里,那些天马行空却又无比精准的构想。
或许,她真的看出了什么他没看到的东西。
“好。”云墨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回复景国使臣,三日后,就在雁门城与黑风口之间的‘一线天’,两军主帅当面会谈。”
他倒要看看,这景国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云苓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拿起一块烤红薯。
嗯,这瓜吃起来越来越有意思了。
与此同时,风暂的房间里。
一名暗卫单膝跪地,将刚刚探听到的消息,一字不落地汇报给了他。
“……郡主力排众议,说服大元帅,同意了景国的和谈请求。”
风暂坐在床边,正在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短刃。
听到“力排众议”四个字,他的手顿了一下。
“她还说了什么?”
“郡主说……想看看景国那位‘神人’,长什么样。”
风暂沉默了。
窗外风雪依旧,屋内的烛火,映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跳动着晦暗不明的光。
“备马。”
许久,他淡淡地开口。
暗卫一愣:“首领,您的伤……”
“无妨。”
风暂站起身,将短刃重新收回鞘中。
“去一线天,需要多久?”
既然她想看,那他就替她,先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