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那边李睿正想办法对付云苓,而云苓却却慢条斯理地,咬了咬手里的桂花糕。
传旨太监捏着拂尘,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木雕。他背后带来的禁卫,个个手按刀柄目光如鹰,牢牢锁着帐内每一个人。
这阵仗,不像是来传旨,倒像是来捉拿要犯。
云墨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拳头捏得骨节发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砍人。
甜腻的点心在云苓嘴里化开,而此时的云苓却觉得有点发苦。
神机监总司?
听着还没“瓜王”威风呢。
“云大元帅,安乐郡主,接旨吧。”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云墨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引线,猛地抬头,眼中凶光毕露。
“大哥。”云苓轻轻喊了一声。
她放下手里的桂花糕,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走上前,从那太监手里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圣旨。
“臣女云苓,谢陛下隆恩。”她屈膝行礼,动作标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云墨胸口剧烈起伏,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臣,云墨,接旨。”
传旨太监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躬身道:“那咱家就预祝郡主和元帅早日启程,陛下还在京中等着二位的好消息呢。”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云苓笑道:“郡主天纵奇才,陛下对您寄予厚望。这神机监虽是新设,但陛下特意交代了,一切用度,皆比照亲王规格。郡主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户部开口。”
云苓眨了眨眼,一脸天真地问:“那……神机监的伙食,好不好呀?”
太监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随即干笑道:“郡主放心,御膳房的大厨,陛下都给您调拨了两位过去。”
“那就好。”云苓点点头,放心了。
送走了传旨太监一行人,帅帐的帘子刚一落下,云墨再也忍不住。
“砰!”
他一拳狠狠砸在面前的行军沙盘上,坚硬的木制沙盘,竟被他砸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欺人太甚!”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困住的猛虎,“他这是什么意思?把小五你当成什么了?一件会下金蛋的奇货吗?!”
“神机监总司?亏他想得出来!那跟把人关进笼子里有什么区别!”
云墨在帐中来回踱步,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他后悔了。
他就不该在奏折里写什么“夜梦神人”,他以为能把事情推给天命,让皇帝放心。可他忘了,天底下最容不得别人分享天命的,就是皇帝本人!
“大哥你别晃了,晃得我头晕。”云苓拉了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她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气。
“这有什么好气的,早该想到的。”她语气平淡,“咱们的陛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弄出这么个大炮仗,把他吓了一跳,他要是不把我弄到眼皮子底下去看着,他晚上能睡得着觉吗?”
“可京城是什么地方?那是龙潭虎穴!”云墨停下脚步,看着自家妹妹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更是心急如焚,“你一个人回去,那些人会把你生吞活剥了的!”
“谁说我一个人了?”云苓抬起眼皮,“圣旨上不是写了,让你押着耶律洪,即刻回京吗?”
云墨一噎。
“再说了,”云苓撇撇嘴,“他们想吞我,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好牙口。我这个人不好吃的。”
她这副混不吝的态度,让云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只剩下满心的无奈和心疼。
“小五,都怪大哥,要不是我……”
“行了行了。”云苓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事跟你没关系。就算你不写那份奏折,他照样会把我弄回去。目的都一样,就是想把炮的方子,牢牢攥在他自己手里。”
她的目光,落在帐外飘扬的雪花上,眼神变得有些深远。
“我只是没想到,景国那边,居然也有个‘神人’。”
提到这个,云墨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耶律洪那个疯子,一口咬定是神人相助。”他压低了声音,“小五,你说,会不会……”
会不会跟你有关系?
这话他没问出口,但云苓知道他想说什么。
“谁知道呢。”云苓耸了耸肩,“也许景国那个‘神人’,也喜欢看话本子呢。说不定我们看的还是同一本,《霸道王爷的穿越小娇妻》什么的。”
云墨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自家妹妹的脑回路,有时候真的难以理解。
“不管他是谁,”云苓的语气严肃了些,“现在我们能确定的是,对手手上,也握着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我们手里这点东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武器了。”
“这次回京,看似是进了牢笼,但换个角度想,也未必是坏事。”
“什么意思?”
“陛下不是让我总领神机监,研造神兵利器吗?”云苓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他想要,我就给他造。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这么好的冤大头,上哪儿找去?”
“正好,我也想看看,咱们这位景国的‘老乡’,到底有多少斤两。”
云墨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这个妹妹。
就在这时,帐篷帘子猛地被掀开,一股凛冽的寒风卷着鹅毛般的雪片冲了进来。
一名亲卫顶着风雪,单膝跪地,声音急促而响亮:“元帅!天降大雪,不过一个时辰,积雪已过膝盖,出关的山路……全被封死了!”
云墨和云苓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这场雪,来得太突然,也太大了。
“传令下去!”云墨立刻回过神,沉声下令,“各营加固帐篷,清扫积雪,将所有御寒的物资分发下去!马匹严加看管,粮草务必保证干燥!”
“是!”亲卫领命而去。
帅帐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云墨看着帐外那白茫茫一片的世界,眉头紧锁。大雪封山,他们短时间内,是回不了京了。
这无疑是抗旨。
可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旁边却传来一声满足的喟叹。
“太好了!”
云墨扭头,只见云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脸的喜悦。
“这雪下得可真是时候,我感觉我又能多睡好几天了。大哥,没什么事我先回去补觉了啊,晚饭记得让人给我送点热乎的。”
说完,她打着哈欠,慢悠悠地晃出了帅帐,留下云墨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云苓确实是回去睡觉了。
只是躺在铺了七八层厚皮毛的床上,她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脑子里乱糟糟的。
皇帝的圣旨,景国的“老乡”,还有那被无限期搁置的瓜田……
想着想着,一张苍白却俊美的脸,忽然就闯了进来。
风暂。
圣旨上说,命他“从旁协助督办”。
现在,她这个“总司”要被绑回京城了,他这个“协助”的,又该何去何从?
是一起回京,继续当皇帝的眼睛,二十四小时监控她?
还是……就此分道扬镳?
云苓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忽然很想去看看,她的那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披上厚厚的狐裘大氅,她推开门,走进了那漫天的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