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在床上烙饼。
她一会儿把脑袋埋进枕头里,试图用物理方式让自己窒息,从而忘掉烦恼。一会儿又四仰八叉地躺着,瞪着房梁思考人生。
那句脱口而出的“老婆本”,像个魔咒在她脑子里单曲循环。
完了,她纯洁的咸鱼人设怕是要崩。
“小姐,您就别烙了,再烙这床都要着火啦!”小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杏仁酪走进来,小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喜色。
“外面的人都快高兴疯了!说咱们一战就活捉了那个什么洪,景国大军跑得比兔子还快!大哥说,等战报送到京城,陛下肯定会赏您好多好多金子!”
金子。
云苓的眼睛动了动。
对,钱!只要有足够的钱,她就能拥有瓜田,实现蜜瓜自由。区区一点口误,跟她的瓜田大业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心里舒坦多了,坐起身,接过杏仁酪喝了一口。
嗯,甜的。能治愈一切。
“大哥呢?”
“大公子还在帅帐忙呢,审俘虏写战报脚不沾地。”小翠一边收拾床铺,一边叽叽喳喳,“不过大公子差人传话了,说奏折的事他都安排妥了,让您安心歇着,天大的事都有他顶着。”
云苓撇撇嘴。
她这个大哥,嘴上凶巴巴,办事倒是挺靠谱。
“对了小姐,”小翠忽然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一脸八卦,“我刚才去给风首领送药,您猜怎么着?”
“他死了?”云苓随口道。
“呸呸呸!小姐您别胡说!”小翠拍了拍嘴,“风首领好着呢,就是……就是感觉有点怪。”
“他以前虽然也冷冰冰的,但好歹还有点人味儿。今天我进去,他坐在床上,看见我跟看见一根木头似的,眼神那叫一个冷。我把药放下,他还特客气地说了句“有劳”。”
小翠模仿着风暂的语气,模仿得不伦不类。
“郡主安好,夜枭在此养伤,职责所在,不敢劳烦。”
云.苓手里的勺子顿住了。
郡主?夜枭?
这才一天不见,怎么就突然玩起角色扮演了?
她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把碗往桌上一放:“我去看看我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点,有没有贬值。”
云苓溜溜达达地晃到了风暂养伤的院子。
门口的两个亲卫看见她,比看见云墨还紧张,站得笔直。
她推门进去,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风暂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没有了昨天那几乎能将人溺毙的专注,也没有了那若有若无的笑意。
只剩下审视和疏离。
云苓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哟,活阎王还会看书呢?”她吊儿郎当地走过去,拉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看的什么?《霸道将军俏王妃》吗?”
风暂合上书,书页上赫然是两个字——《兵略》。
他将书放在一边,对着云苓微微颔首,声音平淡得像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郡主。”
云苓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最讨厌别人叫她郡主,全天下都知道。他昨天还叫她“苓”,今天就变成“郡主”了?
翻脸比翻书还快!
“风首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云苓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昨天还抓着我的手不放,今天就装不认识了?怎么,你忘了你是我的人,吃了我的药现在想赖账?”
风暂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郡主说笑了。属下奉皇命保护郡主,此乃职责。郡主赠药之恩,属下没齿难忘待伤愈之后,定当牛做马以报万一。”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客气又疏远。
云苓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不行。
她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昨天还气氛正好,怎么睡一觉起来,这人就跟被夺舍了似的?
“你……”她还想说点什么,风暂却忽然抬眼,那双黑沉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她,打断了她的话。
“郡主,那颗神药,究竟是何物?”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间剖开了所有暧昧的伪装。
云苓的心猛地一跳。
她看到他眼中的探究和警惕,那是一种属于“夜枭”的眼神,锐利,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他在怀疑她。
这个认知,让云苓心里那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好啊,真是好样的!
她辛辛苦苦,花光了所有积蓄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他不感激就算了,居然还反过来怀疑她给他下毒?
白眼狼!
“想知道?”云苓忽然笑了,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她站起身,俯下身,慢慢凑近他,两人的脸只隔了不到一拳的距离。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也能感觉到他瞬间绷紧的身体。
她对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呵气如兰。
“那叫……情蛊。”
“吃了我的蛊,你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想跑?除非挫骨扬灰。”
风暂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搭在被子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果然!
云苓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一阵快意。
让你怀疑我!吓死你!
她直起身拍了拍手,恢复了一脸的懒散:“行了,看你还没死,我的投资就没打水漂。你继续看你的兵书吧,我困了得回去补个觉。”
说完,她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只是转身的那一刻,心里那点报复的快感,却迅速被一种更深的失落所取代。
她跟他之间,好像真的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三天后。
雁门城大捷的八百里加急奏折,以最快的速度送抵京城。
皇帝萧武在御书房看完云墨亲笔所写的奏折,久久没有说话。
夜梦神人?
天外陨铁?
这套说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云墨这是在告诉他,这东西是天命所归,不是他云家能掌控的。
“陛下,威武大元帅此次大破景国十万大军,活捉其主帅,扬我大周国威,实乃不世之功啊!”
大太监王德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
“功?”皇帝冷笑一声,将奏折丢在桌上,“朕看,是功高震主的功!”
“传旨。”
皇帝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威武大元帅云墨,用兵如神固守北境有功,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令其即刻押解逆贼耶律洪回京,朕要亲自审问。”
“安乐郡主云苓,宅心仁厚聪慧敏思,夜感神明献破虏神方,为国分忧,功不可没。”
皇帝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
“朕心甚慰。特下旨,于京城城西,设‘神机监’,专司神兵利器之研造。封安乐郡主为神机监总司,总领监内一切事宜。”
“着吏部、工部、户部全力配合。令安乐郡主即刻启程,不得有误!朕,要在京城,亲眼看到那‘神威无敌大将军炮’,为我大周,开疆拓土!”
王德听得心头一颤,冷汗都下来了。
这哪里是封赏,这分明是把那位娇滴滴的郡主,从北境前线直接绑回了京城,放在了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名为总司,实为囚徒!
雁门城。
当传旨的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念完那份华丽的圣旨时,整个帅帐内,一片死寂。
云墨的脸黑得像锅底,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皇帝竟然会用这么一招,直接把小妹给架到了火上烤!
云苓站在那,手里还拿着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她听着那什么“神机监总司”的封号,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完了。
她那刚有点盼头的瓜田,这下是彻底……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