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暂的身体僵硬得像块铁板。
他活了二十五年,头一次被一个姑娘家当众调戏,还是用这种石破天惊的方式。
“咳!”
一声重咳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云墨一刀解决了最后一个刺客,满身杀气地走过来,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风暂身上。
“风首领,我小妹年幼,不懂事喜欢胡说八道。”
言下之意,你敢当真试试。
风暂收回短剑,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仿佛刚才耳朵红得能滴血的人不是他。
“职责所在。”他只丢下这四个字,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来无影去无踪。
云墨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穿御史官服、须发花白的老者,带着一队士兵,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
正是监军王谦。
“威武大元帅!”王谦人未到声先至,语气里满是问责的意味,“军营重地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响动?还有刺客?!”
当他看到空地上那门还在冒着青烟的丑陋大炮,以及满地的刺客尸体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这是何物?”
云墨懒得跟他解释,只是冷着脸道:“监军大人,此事我会亲自向陛下一五一十地禀报。现在还请您不要妨碍我军清理战场。”
王谦被他这毫不客气的态度噎了一下,气得胡子直抖。
“你!云墨!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陛下!”
他正要长篇大论地开始说教,一名传令兵忽然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神色仓惶。
“报——!”
“元帅!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
传令兵跪倒在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被血浸湿的蜡丸。
云墨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接过捏碎蜡丸,取出里面的纸条。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便瞬间变得铁青。
“元帅,怎么了?”副将张风紧张地问。
“耶律洪那个疯子,亲率十万大军,绕过镇北关,正在猛攻我们后方的雁门城!”云墨的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雁门城守军不足三万,怕是顶不住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将领都倒吸一口凉气。
雁门城是他们后方最重要的粮草中转站,一旦失守,他们这十万大军,将不战自乱!
“传我将令!”云墨当机立断,“全军拔营!一个时辰内,必须出发!”
“云墨!”王谦急了,“你还没把这武器和刺客的事情说清楚,怎能擅自行动?”
云墨回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王大人,你是想让雁门城数万将士和百姓的命,都给你这些废话陪葬吗?”
王谦被他看得心头一颤,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直强撑着的云苓,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那股紧绷的劲儿一泄,连日来的疲惫惊吓,还有刚才吹了半宿的冷风,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小妹!”
云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入手是一片滚烫。
“不好,发烧了!”
云苓靠在云墨怀里,只觉得浑身发冷,牙齿都在打颤。不仅如此,她的肚子也开始翻江倒海,发出一阵阵不合时宜的“咕噜”声。
完蛋。
这是她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穿越一场,没死在刺客刀下,难道要死于拉肚子?
军医很快被叫了过来。
一把年纪的老军医,给云苓诊了半天脉,愁眉苦脸地站起身。
“元帅,郡主这是……这是连日劳累,忧思过度,又受了风寒,急火攻心啊。”
“说人话!”云墨急得快要喷火。
“就是……就是郡主身子太虚,现在又发起高烧,还……还有些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老军医擦了擦汗,“这病来如山倒,万万不能再折腾了。必须静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上吐下泻。
云墨的脸都绿了。
他看着自家小妹烧得通红的小脸,和那紧闭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心疼得像是被刀子剜。
“元帅,时辰不等人啊!”张风在一旁焦急地催促。
王谦也走了过来,虽然脸上还有些不快,但语气缓和了些。
“元帅,军情如火。雁门城危在旦夕,我等必须立刻驰援。郡主金枝玉叶,不如派一队亲兵,护送郡主先行返回京城休养?”
“不行!”云墨想也不想地拒绝。
京城那个吃人的地方,让小妹一个人回去,跟把羊送进狼嘴里有什么区别?
“那……那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让十万大军,都等郡主一人吧?”王谦皱眉道。
云墨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一边是危在旦夕的战局,一边是病得快要没命的小妹。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为难过。
“大哥……”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
云苓醒了,她费力地睁开眼,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你……你带兵先走。”
“我不走!”云墨吼道,眼睛都红了,“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我没事……”云苓感觉自己快虚脱了,“就是……拉肚子而已,死不了人。”
她想吐槽,但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留下几个信得过的人,照顾我就行。等我好了,就……就去追你们。”
云墨怎么可能答应。
信得过的人?他手下这些都是上阵杀敌的糙汉子,谁会照顾人?万一再来刺客怎么办?
就在云墨陷入两难,急得快要发疯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帐外响起。
“元帅,在下愿留下照顾郡主。”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风暂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帐门口。
他依旧是一身黑衣,戴着银色面具,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云墨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
“你?”
“陛下有令,命我贴身保护郡主安危,探查“惊雷”一事。”风暂的声音平铺直叙,听不出任何情绪,“如今郡主病重,刺客环伺。在下若就此离去,既是失职也无法向陛下交代。”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王谦听了,连连点头:“风首领言之有理。有“夜枭”亲自护卫,郡主的安全定然万无一失。”
云墨死死地盯着风暂。
他当然不信这活阎王会有这么好心。
皇帝的鹰犬,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照顾他云家的人?
可他不得不承认,这是眼下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
论武功,这军中恐怕没人是风暂的对手。有他在至少小妹的安全,有了最大的保障。
“好。”
许久,云墨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
他小心翼翼地将云苓平放在行军床上,掖好被角然后起身,走到风暂面前。
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对视着,空气中充满了无形的压力。
“风暂,我不管你奉了谁的命令,也不管你到底想做什么。”云墨的声音冷得能结冰。
“我只告诉你一句话。”
“我小妹若是有半点差池,哪怕是掉了一根头发。”
“我云墨,上穷碧落下尽黄泉,也必取你项上人头!”
风暂面具后的双眼,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
“元帅放心。”
“待郡主痊愈,在下会亲自将她安然无恙地送到雁门城。”
一个时辰后,大军开拔。
铁蹄声滚滚远去,卷起漫天尘土。
营地里,只剩下云苓的营帐,和周围百十名云墨精挑细选留下的亲卫,以及几个负责打理杂务的伙夫。
云苓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
她感觉自己像条被扔在岸上快要晒干的鱼,一张嘴,嗓子眼都冒着烟。
“水……”她无意识地呢喃着。
一只手,端着一个水杯,凑到了她唇边。
水温刚刚好,不凉不烫。
云苓贪婪地喝了几口,干涸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一些。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了一张冰冷的银色面具。
风暂正半跪在她的床边,手里还端着那个水杯。
云苓:“……”
活阎王,这是……兼职当起保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