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裂隙深处的黑暗浓稠如墨,几乎吞噬了所有光线和声音,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短暂的安全并未带来丝毫慰藉,反而让时间的流逝显得格外缓慢而煎熬。
“默哥……俺……俺怕……”石牛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狭小的空间里微弱地回荡。他毕竟还是个半大少年,连续的惊吓和亡命奔逃已经逼近了他承受的极限。
李默没有回应,只是伸出手,在黑暗中准确地在石牛肩膀上用力按了按。冰冷的触感和坚定的力道,像是一根无形的支柱,让石牛剧烈颤抖的身体稍稍平复了一些。
李默自己心中也绷着一根弦。王执事绝不会善罢甘休,这片废弃矿脉虽然复杂,但对于熟悉地形的监工和打手来说,地毯式搜索只是时间问题。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相对“熟悉”的区域,深入更危险、但也可能更隐蔽的未知地带。
他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异响后,低声道:“走,不能待在这里。”
两人小心翼翼地爬出裂隙,重新没入矿洞的黑暗之中。李默凭借着脑海中那张“能量地图”的指引,不再选择那些能量流动相对平缓、可能被监工们熟知的主干道或较大支脉,而是专挑那些能量结构极其紊乱、岩层脆弱、几乎无人踏足的狭窄缝隙和向下倾斜的坑道前行。
这里的空气更加污浊稀薄,带着浓重的金属和硫磺气味,呛得人喉咙发疼。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岩石,而是松软的淤泥、尖锐的碎石和不时出现的、不知深浅的水洼。岩壁上遍布着危险的裂痕,头顶时常有细小的碎石簌簌落下,提醒着他们此地的不稳定。
李默将感知提升到极限,不仅要警惕身后的追兵,更要时刻关注着周围环境的能量变化。他发现,越是深入这些“能量地图”上标记为混乱和危险的区域,地脉灵气的流动就越是狂暴和无序,仿佛地下隐藏着无数躁动不安的暗流。这种环境对常人而言是致命的迷宫,但对他来说,却恰好能干扰追兵的判断,也能为他提供某种程度上的“掩护”。
他尝试着,在途经几个能量冲突尤其剧烈的节点时,随手用脚或捡起的碎石,极其隐晦地改动了一下地面上天然的岩石分布,并非布置完整的石阵,只是进行最细微的“微调”,放大那些节点的能量紊乱程度。这就像在原本就波涛汹涌的水面上,再投入几颗精心计算过位置的小石子,虽然无法掀起巨浪,却足以让水下的暗流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他不知道这能拖延多久,但哪怕只能争取到片刻的时间,也是好的。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几个时辰,或许更久。饥饿、干渴和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们的意志。石牛几乎是在凭借本能跟着李默移动,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就在李默自己也感到精神力即将透支,步伐越来越沉重时,前方的通道似乎到了尽头。一堵巨大的、颜色暗沉、布满了蜂窝状孔洞的岩壁挡住了去路。岩壁下方,是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带着浓郁腐朽和阴冷气息的风,正从洞口中缓缓吹出,令人汗毛倒竖。
李默停在洞口前,眉头紧锁。在他的感知中,这洞口后面的能量环境极其古怪。并非单纯的混乱或死寂,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将一切生机都吞噬掉的“虚无”感。脑海中那张“能量地图”到了这里,也变成了一片模糊的、打着危险标记的空白区域。
“没……没路了吗?”石牛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声音绝望。
李默没有回答。他蹲下身,仔细感知着从洞口吹出的风,以及洞口边缘岩石的能量状态。忽然,他目光一凝,在洞口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几道极其细微、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刻痕。那刻痕的走向,隐隐与他记忆中的兽皮卷某个残缺角落的符号,有几分神似!
难道……这里并非绝路,而是某个不为人知的入口?甚至可能与兽皮卷的来历有关?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危险往往与机遇并存,更何况,他们身后已无退路。
“跟着我,爬进去。”李默下定决心,语气不容置疑。他率先俯下身,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那狭窄、阴冷的洞口。
石牛看着李默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咬了咬牙,也跟着爬了进去。
洞口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周围的空间豁然开朗,但并非变得宽敞,而是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和寂静之中。连岩壁上常见的萤石微光也彻底消失了,空气仿佛凝固,带着一种沉重的、压抑的死寂感。脚下的地面变得平整了些,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冰冷粉尘。
李默停下脚步,示意石牛不要出声。他集中全部精神,将感知力如同触角般向四周蔓延。然而,在这里,他的感知受到了极大的阻碍,仿佛陷入了一片能量的泥沼,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周围是一片巨大的、空旷的地下空间,而更远处,则被那种粘稠的“虚无”感彻底隔绝。
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之前珍藏的、那几块从废弃皮囊中得到的“精品”碎石中,唯一一块散发着温和、稳定白光的——那是一小块罕见的“月光石”碎屑,虽然灵气微弱,但在绝对黑暗中能散发出持续而柔和的光芒,是他准备在关键时刻用来照明或稳定心神用的。
微弱的白光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萤火,勉强照亮了周围尺许的范围。他们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边缘,脚下是平整的岩石地面,覆盖着灰白色的厚厚粉尘。洞穴中央,隐约可见一些巨大而模糊的阴影,像是某种建筑的残骸,又像是天然形成的石林。而洞穴的更深处,则完全被黑暗吞噬,连月光石的光芒投射过去,也仿佛被吸收了一般,无法反射回来。
这里静得可怕,连滴水声和风声都消失了,只有他们自己心脏跳动和血液流动的声音在耳边放大。
“这……这是啥地方?”石牛被这诡异的寂静和黑暗吓得声音发颤,紧紧抓着李默的衣角。
李默摇了摇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注意到,洞穴边缘的岩壁上,似乎也有一些模糊的刻痕,与洞口发现的类似,但更加古老和残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和死寂。
他尝试着向前走了几步,脚下粉尘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当他靠近洞穴中央那些巨大阴影时,月光石的光芒终于照亮了它们的真容——那是一些倒塌的、由某种黑色巨石砌成的残垣断壁,上面布满了风化和腐蚀的痕迹,似乎年代极为久远。巨石上雕刻着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图案和符号,风格古朴,与兽皮卷上的线条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里……似乎是一处远古的遗迹?一座修建在废灵矿脉最深处的、早已被遗忘的建筑?
这个发现让李默心跳加速。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倒塌的巨石,试图从那些残破的雕刻中寻找线索。同时,他也在感知着此地的能量流动。与外面矿脉的狂暴紊乱不同,这里的能量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内敛”状态,仿佛被某种力量约束着,沉淀在这片空间的深处,形成了那种粘稠的“虚无”感。
他尝试着,将手中的月光石碎屑,按照兽皮卷上某个与“稳定”和“庇护”相关的简化图案,轻轻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巨石基座上。
当月光石与巨石接触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月光石那柔和的白光,仿佛被巨石吸收了一般,骤然黯淡下去!但紧接着,以月光石为中心,那块黑色巨石的表面,竟然亮起了一圈极其微弱、却复杂无比的淡银色纹路!那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能量波动!
与此同时,李默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感,似乎被这圈亮起的纹路驱散了一小片,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一丈左右的、相对“正常”的区域!虽然能量依旧稀薄,但那种吞噬生机的死寂感消失了!
“有……有光了!”石牛惊喜地低呼。
李默心中更是震撼。这黑色巨石,这遗迹……果然与兽皮卷记载的东西有关!它们似乎构成了一种庞大的、用于汇聚、约束或者转化地脉能量的古老系统!而兽皮卷上的图案,就是操控或者与这个系统共鸣的“钥匙”!
他强压下激动,仔细观察着那圈缓缓流转的淡银色纹路。它们结构精妙,远比他之前自己摸索出的石阵要复杂无数倍,其中蕴含的能量流转规律,更是让他看得目眩神迷,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这惊人的发现中时,一阵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声,突然从洞穴深处的黑暗中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无数只脚在摩擦着岩石地面!
石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惊恐地指向黑暗深处:“默……默哥!有……有东西过来了!”
李默猛地抬头,将月光石的光芒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在光芒的边缘,无数只拳头大小、通体覆盖着暗红色甲壳、长着无数节肢和一对锋利口器的怪异虫子,正如同潮水般从洞穴深处的黑暗中涌出!它们猩红的小眼睛在月光下反射着凶光,口器开合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显然绝非善类!
是“赤甲蜉”!一种据说生活在极深地底、以岩石和灵矿杂质为食的低阶妖虫,性情凶猛,数量众多!
眼看虫潮就要涌到眼前,李默来不及多想,一把拉起吓傻了的石牛,迅速退回到那块亮起纹路的黑色巨石后面!
虫潮似乎对那圈淡银色纹路散发出的能量颇为忌惮,冲到光芒边缘时,速度明显减缓,躁动不安地在外围徘徊,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巨石后的两人,发出威胁性的嘶鸣,却不敢轻易踏入那片被纹路笼罩的区域。
暂时安全了。
李默和石牛背靠着冰冷的黑色巨石,大口喘着气,看着外面那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赤甲蜉,心有余悸。
绝处逢生,却陷入了另一重包围。这处远古遗迹,既是庇护所,也成了新的囚笼。
李默低头,看着脚下那块依旧散发着微弱银光的月光石,又抬头望向洞穴深处那无尽的黑暗,眼神变得无比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