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这方远古的地下空间。先前赤甲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和节肢刮擦声消失了,能量狂暴的嗡鸣也平息了,只剩下一种沉凝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的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石蜒粉末汽化后的酸腐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李默瘫倒在冰冷的地面粉尘中,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疼痛,喉咙里满是铁锈般的腥甜。精神力彻底枯竭带来的空虚感,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一摊烂泥般躺在那里,感受着身下岩石传来的、仿佛与那苏醒的石碑同频的、极其微弱却沉稳的震动。
石牛连滚爬爬地来到他身边,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把他扶起来,却又不敢用力。“默哥!默哥你怎么样?你别吓俺!”
李默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发出几个模糊的气音:“没……死……”
他勉力转动眼珠,看向四周。那些之前还狰狞咆哮的赤甲蜉,此刻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密密麻麻地僵立在原地,保持着前冲或后退的姿势,暗红色的甲壳在石碑流转的淡银色光华映照下,反射着冰冷死寂的光泽,宛如一片诡异的雕塑丛林。它们猩红的复眼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望着前方。
得救了……暂时。
李默的目光最终落回到那块巨大的黑色石碑上。此刻的碑身,与他刚进来时感知到的沉滞死寂截然不同。那些复杂玄奥的淡银色纹路不再只是微弱流转,而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明亮而稳定地闪耀着,银光如水,在刻痕沟壑间缓缓流淌,散发出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庞大威压。这威压并不针对他们,更像是一种自然的、守护此地的领域力量。
是这块碑……在最后关头,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接管并平复了那濒临失控的元磁力场,凝固了虫群。
它到底是什么?拥有意识的古老器灵?还是某种高度自动化、预设了守护规则的阵法中枢?
无数疑问在他疲惫欲死的大脑中盘旋,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更久。李默感觉稍微恢复了一丝气力,至少大脑那撕裂般的剧痛缓和了一些。他挣扎着,在石牛的搀扶下,勉强靠着一块较小的石碑碎片坐起身。
他尝试着再次将一丝微弱得可怜的感知力,探向那光芒流转的主碑。
这一次,没有信息洪流的冲击。那股庞大的、古老的意念似乎收敛了许多,或者说,因为他此刻状态的极度虚弱,只能接收到一些最表层、最温和的“涟漪”。
他“听”到了一种低沉、缓慢、如同大地心跳般的脉动。这脉动与他身下岩石的震动,与周围空间中那无形的元磁场域,完美地同步着。在这脉动中,他感受到的不是敌意,也不是善意,而是一种……亘古的“存在”与“守护”。仿佛这石碑,这遗迹,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沉睡着的庞大生命体的一部分,它刚才的苏醒,只是本能地驱散了打扰其安宁的“杂质”(包括他那粗糙的石阵和赤甲蜉)。
同时,一段相对清晰、却依旧残缺的信息片段,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流入他几乎干涸的意识。这段信息并非关于具体的阵法结构或能量操控,而更像是一种……“理念”的阐述,一种关于“星轨”与“淬神”的模糊指引。
“观星轨之律动,淬神魂之微光……”
“地脉为基,元磁为引,心神为镜,映照大千……”
“外物终有尽,唯神可通玄……”
这些话语玄之又玄,带着一种直指本源的意味。李默反复咀嚼着,结合自己之前的经历,隐隐有所明悟。
这石碑,或者说这遗迹传承的“道”,似乎极度重视修行者自身的精神力量(神魂),将其视为沟通天地、驾驭外力的根本。所谓的“星轨”,可能并非指真实的星辰轨迹,而是一种比喻,形容天地能量运转所遵循的、某种深层次的、如同星辰运行般精密而宏大的规律。而“淬神”,便是通过观想、模拟这种规律,来锤炼、提升自身的精神力,使其变得更加凝练、敏锐、强大。
这与修真界主流依赖灵根资质、吐纳灵气的路子,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条专为“神魂”强大,或者像他这样“无灵根”之人,开辟的蹊径!
这个发现,让李默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虚弱和疼痛。如果……如果他能够按照这“星轨淬神”的法门修炼,哪怕只是最粗浅的入门,是否就能弥补他无法吸纳灵气的致命缺陷?是否就能真正拥有驾驭石阵、乃至探索这遗迹奥秘的“力量”?
希望,如同在无边黑暗中,再次点燃了一盏虽然微弱、却指向明确方向的灯。
他不再试图去理解那些更深奥的信息,而是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段关于“观星轨之律动,淬神魂之微光”的指引上。他尝试着,放松身体,放缓呼吸,将自己的意识,与石碑散发出的那种低沉脉动,与周围空间中那无形的元磁场域,缓缓贴合。
起初,毫无头绪。他的精神力本就枯竭,意识涣散,难以集中。周围赤甲蜉僵立的景象和潜在的危险,也如同阴影般干扰着他的心神。
但他没有放弃。一次,两次,三次……他如同一个笨拙的学徒,反复尝试着,捕捉着那冥冥中的“律动”。
渐渐地,当他彻底放空思绪,不再强求,只是被动地去“感受”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他“看”到了——并非肉眼所见,而是精神层面的“内视”。在那无垠的黑暗意识海中,开始出现一点点极其微弱、如同遥远星辰般的光点。这些光点并非静止,而是沿着某种玄奥的、难以言喻的轨迹,缓缓运行、生灭。它们的运动,隐隐与他感知到的石碑脉动、元磁场域的波动,产生着极其细微的共鸣。
同时,他感觉到自己那原本因为透支而如同破布袋般干瘪、刺痛的精神力,在这奇异的“观想”状态下,仿佛被注入了一丝丝清凉的、充满生机的气息。那气息如同最细腻的雨露,滋润着他意识海中每一寸枯竭的土地,虽然修复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但那种“被滋养”的感觉,却无比真实和美妙!
这就是……淬神?
李默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他不敢有大的情绪波动,生怕打断了这来之不易的状态,只是更加专注地沉浸其中,如同沙漠中的旅人,贪婪地吮吸着这救命的甘泉。
时间,在这深埋地底的遗迹中,再次失去了意义。
石牛守在一旁,起初还紧张地盯着外面那些僵立的虫子和光芒流转的石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李默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却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眉宇间那痛苦的神色也舒缓了许多,甚至隐隐散发出一丝难以形容的、宁静而专注的气息。他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地觉得这是好事,便也稍稍安心,抱着膝盖,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敢打扰。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一天。李默从那种玄妙的观想状态中缓缓退出。
他睁开眼,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大脑中那撕裂般的剧痛已经消散了大半,精神力恢复了一丝,虽然远未达到巅峰,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油尽灯枯的绝望感。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的感知似乎变得更加敏锐了一丝,对周围能量流动的捕捉,也清晰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这“星轨淬神术”,果然神异!
他看向那黑色石碑,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敬畏。这石碑,不仅是庇护所,更是一位沉默的导师,在他最绝望的时刻,为他指明了一条可能通往未来的道路。
他挣扎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四肢。目光再次投向洞穴深处那无尽的黑暗。赤甲蜉的威胁被石碑暂时“冻结”了,但这并非长久之计。王执事和他的人可能还在外面搜寻,这遗迹深处也定然隐藏着更多的未知。
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并找到离开这里,或者至少是更深入探索的方法。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块因为能量透支而彻底化为凡石的“精品”碎石上,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僵立的赤甲蜉。一个念头闪过:这些赤甲蜉甲壳坚硬,或许……能作为材料?还有它们体内,是否蕴含着可以被利用的能量?
风险未知。但在资源匮乏的绝境中,任何可能利用的东西,都不能放过。
他深吸一口气,对石牛说道:“我们得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这些虫子身上,弄点有用的东西。”
新的挑战,就在眼前。而这一次,他手中多了一丝源自远古的淬神之法,心中也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