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慧皇贵妃……”
林晚栀默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划过舆图上西郊妃陵的位置。
那是皇家禁地,常年有重兵把守,寻常人莫说进入,连靠近都难。
如何能避开耳目,深入陵墓搜寻可能存在的账本?
“影,”
她转向暗处。
“你曾为陛下探查过皇陵防卫,可有法子?”
影沉默片刻,沉声道:
“妃陵守备森严,明哨暗桩无数,且机关重重。强闯绝无可能。但……每岁清明、中元,会有内务府官员入内祭祀洒扫,届时守备会稍松,可趁隙而入。再有,”
他顿了顿。
“端慧皇贵妃薨逝于永熙十六年冬,按制,其棺椁应停于妃陵享殿之侧殿,待地宫修建完毕后移灵。但据闻,当年因天灾,地宫修建延误,其灵柩至今……仍停在侧殿封存。”
灵柩未入地宫!
林晚栀心头一跳。
若真藏了东西,最隐秘之处,莫过于棺椁之内或附近!
“下次祭祀,是何时?”
“中元已过,下次是十月初一的寒衣节,尚有月余。”
影道。
“等不了那么久。”
林晚栀断然否决。
七日之期,已过去三日。
她必须立刻行动。
“可还有其他门路?”
影思忖道:
“妃陵守陵官兵,多为世袭。统领姓赵,其妻赵钱氏,是内务府一位已故老嬷嬷的侄女。这位老嬷嬷……当年曾在端慧皇贵妃宫中当值。奴才曾闻,赵统领对其妻极为敬重,家中大小事务,多由赵钱氏做主。”
林晚栀眼睛一亮。
内务府老嬷嬷的侄女……或许知道些旧事,或是……有办法通融?
“去查这个赵钱氏。要快,要隐秘。”
三日后,深夜。
永寿宫偏殿。
一盏孤灯下,坐着一名年约四旬、面容憔悴的妇人,正是赵钱氏。
她被“请”来时,吓得魂不附体,此刻见了林晚栀,更是跪地不起,浑身筛糠。
“赵夫人不必惊慌,本宫请你来,是想问些旧事。”
林晚栀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听闻,你姑母曾侍奉端慧皇贵妃?”
赵钱氏哆嗦道:
“是……是。姑母她……是贵妃娘娘的梳头宫女,贵妃去后,便放出宫了。”
“可曾听你姑母提过,贵妃娘娘生前,有何特别珍爱之物,或……嘱托身后之事?”
赵钱氏眼神闪烁,低下头:
“没……没有。贵妃娘娘去得突然,姑母也……不太清楚。”
林晚栀瞥了一眼她紧攥衣角的手,缓声道:
“赵夫人,你夫君赵统领守卫妃陵,责任重大。若皇陵有丝毫差池,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赵钱氏脸色瞬间惨白。
“本宫并非要为难你们。只是想查清一桩旧案,与贵妃娘娘或许有关。若你能相助,本宫保你全家平安,甚至……可让你夫君调离那苦寒之地,回京任职。”
恩威并施。
赵钱氏挣扎良久,终于颤声道:
“娘娘……姑母临终前,确实……确实提过一句古怪的话。她说……贵妃娘娘去前,曾将她最心爱的一本手抄佛经,交予她,让她务必……务必在寒衣节时,悄悄焚于陵前,说是……说是了却心愿。可那佛经,姑母出宫时并未带出,只说……‘东西在它该在的地方’。”
手抄佛经!
了却心愿!
该在的地方!
林晚栀心跳加速。
是了!
那账本,极可能就藏在那本“佛经”之中!
而“该在的地方”,除了停灵的侧殿,还能是哪里?
“你可知侧殿内情形?如何能避开守卫,短暂入内?”
赵钱氏惊恐地摇头:
“奴婢不知!侧殿常年封锁,钥匙在守陵太监总管手中,且有机关把守,擅入者死!”
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林晚栀已有了方向。
钥匙、机关、守卫分布……这些,需要更专业的助力。
“娘娘,”
一直沉默的影忽然开口。
“若要入侧殿,或许有一人可助。”
“谁?”
“内务府营造司的副管事太监,刘喜。 他祖上三代都是皇陵的样式雷(建筑设计师)传人,妃陵的图纸、机关,他最熟。且此人好赌,欠下巨债,正四处筹钱。”
林晚栀眼中寒光一闪。
有弱点,就好办。
“带他来。要快。”
当夜,刘喜被“请”到一处隐秘宅院。
面对明晃晃的银票和冰冷的刀锋,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侧殿的锁是特制的九转鸳鸯锁,钥匙有两把,一把在守陵太监总管曹化淳身上,日夜不离;另一把……据说在已故太后宫中。”刘喜冷汗涔涔,“机关……主要是地面‘阴阳砖’和殿顶‘悬魂铃’。踩错砖块,会触发警铃;而殿顶悬有铜铃,若有风或震动,亦会作响。但……小人知道一条密道,是当年修建时为防万一留下的通风口,可直通侧殿后墙夹层,避开大部分机关。只是出口极小,仅容孩童或……身材纤细之人通过。”
林晚栀与影对视一眼。
机会!
但风险极高。
“密道图纸,守卫换防时辰,机关详解,三日内,本宫要看到。”
林晚栀冷声道。
“事成之后,另有重赏,并送你全家离开京城。若敢耍花样……”
“不敢!小人不敢!”
刘喜连连磕头。
三日后,子时。
妃陵外,荒草丛生,夜枭啼鸣。
林晚栀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与影伏在一处土坡后。
她最终决定亲自前来。
影虽武功高强,但密道狭窄,且需辨认佛经,非她不可。
影在外接应,并引开可能的巡逻。
根据刘喜提供的图纸和时辰,他们成功避开了三波巡逻,潜至妃陵西北角一处废弃的井口。
井下三尺,推开一块松动石板,便是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密道。
“娘娘,一切小心。若有变,以哨为号。”
影将一枚骨哨塞入她手中,低声道。
林晚栀点头,深吸一口气,率先钻入。
地道内阴冷潮湿,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她凭借着刘喜描述的方位和手中的微型罗盘,在黑暗中艰难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线和一处极窄的缝隙。
到了!
她小心翼翼地从缝隙中挤出身,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狭窄的夹层,前方是一堵木墙,透过缝隙,能看到侧殿内昏暗的长明灯光。
侧殿内空旷阴森,正中停放着一口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覆盖着明黄绸缎。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长明灯偶尔爆出灯花。
空气中有淡淡的檀香和更浓的……尘土与木头混合的气味。
按照刘喜所说,她轻轻推开一块活动的墙板,无声滑入殿内。
双脚落地,冰凉刺骨。
她屏住呼吸,仔细打量。
地面是黑白两色的“阴阳砖”,她必须按照特定的“九宫步”行走。
殿顶果然悬挂着数十个小巧的铜铃,纹丝不动。
时间紧迫。
她按照记忆中的步法,谨慎地挪动。
一步,两步……冷汗浸湿了背心。
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棺椁旁。
棺椁前设着香案,上面空空如也。
东西在哪里?
“该在的地方”……
林晚栀目光扫过棺椁。
最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是棺内,或是……棺床之下!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棺床。
果然,在棺床靠近内侧的底部,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
暗格上有锁,但并非复杂的机簧锁,而是一个简单的文字密码锁,刻着几个模糊的字:“心经”。
《心经》?
林晚栀心中一动。
端慧皇贵妃信佛,手抄佛经……她尝试着转动锁盘,拼出《心经》开头的几个字:
“观自在菩萨……”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她轻轻拉开暗格,里面赫然放着一本蓝色绢布包裹的册子!
她强压激动,取出册子,入手沉重。
翻开一看,前面几页果然是手抄的《心经》,字迹娟秀。
但翻到中间,笔迹陡然一变,变得急促而凌乱,记录的不再是佛经,而是一笔笔令人触目惊心的账目!
某年某月某日,收安国公府银五万两,用于打点兵部某官。
某年某月某日,支突厥使节金一千两,购粮草若干。
某年某月某日,鸱吻江南分舵上缴利银十万,入“青鸾”私库。
……
最后几页,更是记录了数次与突厥方面的秘密接触,时间、地点、人物、传递的信息(包括边境布防、粮草调度)!
落款处,是一个清晰的、以特殊药水绘制的青色鸾鸟印记!
是它!
这就是那本要命的账册!
皇后通敌卖国、结党营私的铁证!
林晚栀双手微微颤抖,迅速将账册贴身藏好,将暗格恢复原状。
必须立刻离开!
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按原路返回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低语!
“曹公公,这大半夜的,您怎么来了?”
是守陵士兵的声音。
“杂家心神不宁,来看看贵妃娘娘的灵前长明灯可还亮着。”
一个尖细阴柔的嗓音答道,正是守陵太监总管曹化淳!
林晚栀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曹化淳怎么这时候来了?!
刘喜的情报有误?
还是……走漏了风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到了侧殿门外!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清晰可闻!
无处可躲!
一旦被发现,私闯妃陵,盗取陪葬(即便不是),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更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
千钧一发之际,林晚栀的目光瞥向那巨大的棺椁。
她心一横,轻轻掀开覆盖棺椁的明黄绸缎一角,露出下方棺盖与棺身之间一道狭窄的缝隙。
顾不上许多,她咬紧牙关,侧身挤入缝隙之中,再将绸缎轻轻盖好。
几乎就在同时,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曹化淳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缓步走了进来。
灯光摇曳,将他佝偻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鬼魅。
他走到香案前,拨了拨灯芯,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殿内。
林晚栀紧贴冰冷的棺木,屏住呼吸,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如擂鼓。
曹化淳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他鼻子微微抽动,似乎嗅到了什么。
“咦?”
他疑惑地低语一声,提着灯,缓缓向棺椁走来。
一步,两步……灯光透过绸缎的缝隙,映在林晚栀紧握匕首、微微颤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