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梆子刚敲过,养心殿的灯火便又通明起来。
胤禛只闭目养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苏培盛轻声唤醒:“皇上,军机处张中堂、鄂中堂,还有怡亲王都在外头候着了,说是有急奏。”
“传。”胤禛用冷毛巾擦了把脸,那点残存的倦意顿时消散。
三人进殿时神色各异。张廷玉眉头紧锁,手里捧着一摞新到的奏报;鄂尔泰面色复杂,似有难言之隐;允祥倒是眼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激动,抢先半步行了礼。
“何事这么早?”胤禛坐回御案后,目光扫过三人。
张廷玉将奏报呈上:“皇上,昨夜至今晨,通政司收到各地急递共计一百二十七件,其中八十九件为民间请愿书——皆是为林晚晚请功请封的。”
胤禛翻看最上面几本。直隶士绅联名、山西商帮公启、河南乡老万民书……甚至还有几份盖着江南织造、两淮盐商总会印章的文书。言辞一封比一封恳切,一摞比一摞厚重。
“这些还只是昨夜到的,”允祥接过话头,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四哥,您猜怎么着?今儿天还没亮,西直门外就聚了数百百姓,说是从京郊各村镇自发来的,要为林先生建生祠!顺天府尹不敢擅决,连夜报到了臣弟府上。”
“生祠?”胤禛手中朱笔一顿。
“正是。”鄂尔泰终于开口,语气艰涩,“臣今早入宫时,在西华门外也见着几个老者捧着香烛供品,向宫城方向磕头,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神女降世,护我大清’……守门侍卫驱赶不得,怕激起民愤。”
张廷玉沉声道:“皇上,此事已非寻常请功。民间议论沸腾,将林氏之功迹传得神乎其神。有说她会呼风唤雨的,有说她能点石成金的,西北回来的伤兵在酒肆茶楼讲述战场见闻,那‘辣椒烟雾弹’被传成了‘仙家法宝’,《义勇军进行曲》更被说成是‘天赐战歌’——长此以往,恐成民间淫祀,有损朝廷体统啊!”
“体统?”允祥忍不住反驳,“张中堂,百姓为何如此?是因为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好处!西北大捷,多少人家免了战乱之苦?酒精救了多少士卒性命?这些功绩,难道是‘淫祀’二字就能抹杀的?”
“怡亲王息怒,”张廷玉拱手,“下官并非否认林氏之功,只是这民间建生祠、奉香火,历朝历代都是大忌。汉之栾巴,唐之狄仁杰,纵有护国大功,亦未有生前立祠之例!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殿内一时寂静。
胤禛慢慢放下朱笔,目光投向窗外渐亮的天色:“百姓要建生祠,顺天府拦了么?”
允祥回禀:“暂时围住了,但人越聚越多。带头的是几个西北阵亡将士的老父,白发苍苍跪在最前头,说他们的儿子是靠林先生的法子才留了全尸回乡安葬,此恩必报。顺天府尹不敢硬来。”
“那些请愿书里,具体求封什么?”胤禛问。
张廷玉抽出一份最厚实的奏本:“以这份山西、陕西商帮联名奏为例,他们……他们请封林氏为‘护国显圣崇宁昭惠永安神女’,请朝廷赐超品爵位,享郡王仪制,总理格物诸事。”
“荒唐!”鄂尔泰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态,忙躬身,“臣失仪。只是……女子封爵已无先例,何况超品?还要总理格物?这、这置六部于何地?”
允祥却道:“鄂中堂,格物院本就在六部之外。再说,您上次风寒高烧,太医束手,是谁用那‘大蒜素’救了您的急?”
鄂尔泰顿时语塞,老脸微红。
“报——”殿外突然传来通传声,“礼部尚书孙柱、左都御史沈近思宫门求见,说有十万火急之事!”
“传。”
两位老臣几乎是踉跄着进殿的。孙柱胡子都在发抖:“皇上!国子监……国子监监生三百余人,今日辰时齐集文庙前,跪请朝廷褒奖林氏之功!祭酒弹压不住,现下文庙前已聚集上千士子百姓!”
沈近思更是一脸悲愤:“皇上,此风断不可长!监生乃国家栋梁,竟效仿市井百姓行跪请之事,成何体统?且他们所请,竟是要为林氏立传入《功臣录》,破格授爵——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啊皇上!”
“沈御史这话不对。”允祥冷冷道,“林晚晚一未干政,二未涉权,所有功劳皆在格物助战、活人性命。怎么,救了大清将士、助朝廷打赢仗的功劳,还分男女不成?”
“王爷!祖制如此!”沈近思梗着脖子,“妇人无功爵之例!若开此例,将来女子皆效仿之,这乾坤秩序还要不要了?”
张廷玉苦笑打圆场:“诸位,眼下当务之急,是处置西直门外生祠之事和文庙前的士子聚集。这两处皆在京城要地,万一酿成变故……”
话未说完,又一个侍卫飞奔而至:“禀皇上!西直门外百姓已增至两千余人,有人运来砖石木料,说要当场开工建祠!顺天府尹请示,可否调步军营弹压?”
“不可!”允祥急道,“四哥,此时弹压,必伤民心!西北刚定,将士未封赏,先镇压为他们请功的百姓父老,天下人会如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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