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商务司“股份制”改革的条陈在养心殿与各部衙门间流转、引发暗流涌动之际,另一桩更为石破天惊、甚至堪称离经叛道的事件,如同晴空霹雳,炸响在紫禁城的上空,其风头一时甚至盖过了“国债”与“股份制”带来的震撼。
科尔沁草原的博尔济吉特·其木格郡主,太后的亲侄孙女,一位有着草原明珠之称、性格爽朗明艳的贵女,依例入宫请安,并暂居宫中陪伴太后。按照众人心照不宣的惯例,这位身份尊贵的郡主,极有可能在不久后被指婚给某位皇室子弟,或留于宫中,成为维系蒙古与满清联盟的又一纽带。
然而,这位郡主却显然有着自己的想法。
这日,太后在慈宁宫暖阁里歇晌后,正由宫女伺候着用一碗燕窝,其木格郡主并未像往常一样陪着说笑,反而屏退了左右,郑重地跪在了太后面前。
“玛嬷(祖母),其木格有一事相求,望玛嬷成全!”少女的声音清脆,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坦率与坚定。
太后放下手中的甜白瓷碗,有些讶异地看着自己这个一向宠爱的侄孙女:“哦?什么事值得你这般郑重?起来说话。”
其木格却没有起身,她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太后:“玛嬷,其木格不想入宫,也不想嫁给那些只知道遛鹰斗狗的八旗子弟。其木格……其木格心中已有人选。”
太后眉头微蹙,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你看上了哪家儿郎?”她想着或许是某个年轻的贝勒或勋贵子弟。
其木格深吸一口气,清晰地说道:“是格物院的一位学子,名叫陈宏谋。”
“格物院?学子?”太后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那个整天跟木头、铁器打交道的格物院?一个汉人学子?”这比听到她看上哪个侍卫还要离谱!
“是!”其木格目光灼灼,脸上甚至泛起一丝红晕,“前几日玛嬷准许我去格物院参观,我亲眼所见!那位陈学子,他……他能用几根木条、几个齿轮,就让水车自己转动起来,还能带动机器纺纱!他讲解那些原理时,眼神里有光!他跟那些只会吟风弄月或者夸夸其谈的公子哥儿完全不同!他有真本事!其木格倾慕这样的英才!”
太后被这一连串的话砸得有些头晕,她抚着额头:“胡闹!简直是胡闹!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一个汉人平民,如何配得上我科尔沁的郡主!此事若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存?科尔沁的颜面何存?”
“玛嬷!”其木格倔强地跪直了身体,“颜面难道比一个人的真才实学和一颗赤诚的心更重要吗?皇上表哥都说了,格物乃‘天佑大清’!格物院的学子,将来必是国家栋梁!其木格嫁与栋梁之才,如何就失了颜面?难道非要像笼中雀鸟一样,被关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里,或者嫁一个看似门当户对、实则无趣至极的额驸,才是正道吗?”
她这番话,可谓大胆至极,几乎是指着鼻子说宫廷和传统联姻的无趣与压抑了。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但看着侄孙女那毫不退缩、充满生机与渴望的眼神,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想起了自己去格物院时看到的那些新奇物件,想起了林晚晚那双专注于技艺而非争宠的眼睛,想起了皇帝那句“导师而非妃嫔”的评价……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涌动。
“你……你先起来。”太后的语气缓和了些,“此事非同小可,你让哀家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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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飞遍了宫廷内外。科尔沁郡主看上一个格物院的汉人穷学子,还亲自向太后请嫁!这简直比戏文里演的还要荒唐!一时间,各种议论甚嚣尘上。
保守派们更是痛心疾首:“伤风败俗!成何体统!格物院蛊惑人心至此,连郡主都被迷了心窍!”
“此例一开,尊卑何在?满汉之别何在?必须制止!”
然而,也有一些人,尤其是在格物院见识过那些新奇事物、或者因国债而对格物院刮目相看的年轻勋贵和官员,私下里却抱有不同的看法。
“其木格郡主倒是好眼光!那陈宏谋我见过,确实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弄出来的那个自动水车模型,精妙无比!”
“是啊,若格物院真能出人才,郡主下嫁,以示朝廷重才之心,也未尝不是一桩美谈?”
养心殿内,胤禛也听闻了此事。他先是错愕,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其木格的选择,看似荒唐,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格物院所带来的、超越器物层面的冲击——它开始挑战固有的社会阶层观念和婚姻价值观。
苏培盛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此事……太后娘娘似乎颇为难,您看……”
胤禛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目光似乎穿越了宫墙,落在了格物院的方向。他想起了林晚晚对“自由”的渴望,想起了她那些“人人平等”的惊世之言。其木格此举,何尝不是另一种对“自由选择”的渴望?只不过,她幸运地拥有更高的起点和更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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