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名要求驱邪的折子如同雪片般堆在养心殿的御案上,言辞一次比一次激烈,引用的典故一次比一次惊心。宫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连格物院墙外巡逻的御前侍卫们,脚步都比往日更沉重了几分。
锦瑟整日提心吊胆,时不时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生怕下一刻就有喇嘛道士举着法器冲进来。反倒是林晚晚,除了最初那一丝荒谬感,此刻竟异常平静。她甚至还有心情将显微镜的透镜拆下来,用自制的软布细细擦拭。
“姑娘,您……您真的一点都不怕吗?”锦瑟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林晚晚将擦好的镜片对着光看了看,慢悠悠地道:“怕有用吗?如果他们铁了心要按‘邪祟’处理我,我现在就该被捆在柴堆上了,还能在这儿擦镜片?”她放下镜片,目光投向养心殿的方向,“现在,决定权不在他们,而在那位手里。我们等着就是了。”
她这份近乎笃定的平静,并非盲目,而是基于这些时日对胤禛性格的揣摩,以及太后那日来访透露出的信息。一个能隐忍数十年、最终登上大宝的帝王,其心智和决断力,绝非那些只会抱着祖宗法度叫嚣的腐儒所能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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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胤禛负手立于巨大的舆图前,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苏培盛屏息静气地站在角落,看着皇上将那封由几位宗室长辈领衔、措辞最为强硬的奏折,缓缓合上,置于案几最上方。
“都到齐了?”胤禛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
“回皇上,在京三品以上宗室、王公,及各部院掌印堂官,均已奉旨至太庙前殿候驾。”苏培盛连忙回道。
“摆驾,太庙。”
太庙,朱红高墙,琉璃金瓦,在冬日的阳光下肃穆而森严。汉白玉的广场上,黑压压地站满了大清朝最顶级的权贵与官员。他们按照品级爵位垂首肃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期待的情绪。许多人心中都在猜测,皇上将朝会地点选在供奉列祖列宗的大庙,是否意味着终于要对那“妖异”之事做出最终裁决?想必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胤禛的御驾抵达,他并未乘坐步辇,而是徒步从众人让开的通道中走过,明黄色的龙袍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他步伐沉稳,目光平视前方,并未看两侧任何一人,径直走入庄严肃穆的前殿。
殿内,康熙皇帝及历代先帝的牌位静静矗立,香烛缭绕。胤禛先依礼上香,随后转身,面向殿外肃立的群臣宗亲。
他没有让任何人平身,目光如寒冰,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或苍老、或精明、或惶恐、或故作镇定的脸。那些联名上折最积极的几个人,被他目光扫过时,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近日,朕收到许多奏折。”胤禛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带着金石之音,“言及宫中有‘不明之物’,有‘邪祟侵扰’,扰得宫闱不宁,甚至牵涉天意国本。尔等忧心国事,其情可悯。”
几位老宗室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得色,以为皇上终于要被“大势”所迫。
然而,胤禛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锐利如刀:“然,朕要问你们,何为邪?何为祟?!”
他向前踏出一步,龙袍下摆无风自动,一股磅礴的帝王威压瞬间笼罩全场:“是能造出利国利民之水车纺车者为邪?是能识破阴私毒计、验明正身者为祟?还是说,凡尔等蠢钝头脑无法理解之物、无法掌控之人,便都是邪祟?!”
一连三问,如同惊雷,炸得下方众人头晕眼花,那几个老宗室脸上的得色瞬间僵住,变得惨白。
“朕,承天命,御极天下!”胤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朕所见,即是天所见!朕所容,即是天所容!”
他目光如炬,直视众人,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格物院林氏,无论其来自何方,身负何能,只要朕在位一日,这大清天下,便容得下她一日!此非妖非邪,此乃——天佑大清!”
“天佑大清”四个字,如同洪钟大吕,在太庙上空回荡,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将林晚晚的“异数”,直接拔高到了“天佑”的程度!将她与国运挂钩!用他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威,为她正名,为她背书!
“尔等口口声声祖宗法度,”胤禛冷冽的目光扫过那几个领头的老王爷,“祖宗法度可曾教你们故步自封、排斥新知?可曾教你们不辨是非、人云亦云?若列祖列宗在天有灵,看到后世子孙如此迂腐不堪,不知进取,才会真正震怒!”
他不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袖袍一甩,声震寰宇:“今日,朕在列祖列宗面前言明,此事到此为止!若再有人敢以‘驱邪’、‘异类’之名,行党同伐异、扰乱宫闱之实,休怪朕,不讲情面!”
“退下!”
最后两个字,带着雷霆万钧之力,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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