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骤然被收紧银根、处处受制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京城特定的圈子里传开了。那些原本因商务司设立和选秀风声而对晋商略有忌惮的势力,此刻不免生出几分“果然如此”的快意。而晋商内部,在短暂的惊疑之后,一股新的暗流开始涌动。
乔致忠在自家书房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他对面坐着几位晋商核心人物,气氛凝重。
“皇上此举……看来是对那林晚晚厌恶至极了。”一位东家捋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格物院这棵摇钱树,怕是要倒。”
“倒也未必就倒,”另一位摇头,“皇上是恼她不知进退,并非否定格物院本身。否则直接查封便是,何须卡着经费和商务?这是给她教训,也是给咱们看呢。”
乔致忠停下脚步,沉声道:“王兄说得在理。皇上这是在立威,也是在重新划界。林晚晚恃才傲物,触怒龙颜,是她自找的。但格物院这块肥肉,皇上不会真的扔掉,只是换种吃法,或者……换个人来管。”
他目光转向坐在下首,一直安静聆听的女儿乔惠贞。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玉兰的旗装,妆容精致,举止娴雅,与格物院里那个挽着袖子摆弄机巧的林晚晚判若云泥。
“惠贞,”乔致忠语气郑重,“如今情势已然明朗。林晚晚失宠,格物院式微,正是你的机会。选秀在即,你要把握住一切可能,在皇上和太后面前留下好印象。记住,你不必学那林晚晚搞什么奇技淫巧,你要展现的,是温婉贤淑,是知书达理,是……她林晚晚永远不具备的大家闺秀风范和‘懂事’。”
乔惠贞微微垂首,声音轻柔却坚定:“女儿明白。父亲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机会很快便来了。因格物院经费暂停,之前由格物院牵头、与内务府合办的几处皇庄农具改良和蚕桑推广事宜,进度受到影响,需要向户部和内务府重新报备说明。这种涉及具体事务、又不太起眼的汇报差事,原本是李卫或者下面属官的,但李卫如今正为经费焦头烂额,便将这活儿推给了一个与晋商交好的郎中。而这郎中,很“自然”地提议,由“通晓此中细节、且曾参与初期筹划”的乔家小姐从旁协助,以便更清晰地陈述。
于是,在一个秋日下午,乔惠贞便以“协助汇报农桑改良事”的名义,跟着那位郎中,出现在了养心殿的台阶下。
苏培盛进去通传时,心里直犯嘀咕。这乔家女,来得可真快啊。
胤禛正在批阅一份关于河工的奏折,听闻乔致忠之女前来协助汇报农桑之事,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他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门道,若是平日,他或许会直接拒了。但此刻,想到那个宁愿“只搞钱”也不愿低头的林晚晚,一股莫名的烦躁和赌气般的情绪涌上心头。
“宣。”他淡漠地吐出一个字。
乔惠贞低眉顺眼地走进殿内,步履轻盈,姿态优美地行了大礼,声音如同出谷黄莺,清脆又不失柔婉:“民女乔惠贞,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胤禛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确实是个美人,举止端庄,礼仪无可挑剔,与那个在他面前又倔又强、还敢大谈自由的林晚晚,截然不同。“何事禀报?”
那位郎中连忙上前,将皇庄农具改良的进展、遇到的困难(主要归咎于经费暂停)以及后续计划大致说了一遍。乔惠贞则在一旁适时地补充一些细节,她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对数据也记得颇为准确,显然下过功夫。
“……因此,若经费得以恢复,春耕之前完成所有皇庄的犁铧更换与桑枝修剪指导,当无问题。”乔惠贞最后总结道,语气温顺,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
胤禛“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这些具体事务,他并不十分关心。他的目光落在乔惠贞低垂的眼睫上,忽然开口,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乔氏,你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
乔惠贞心中一动,知道关键来了。她微微抬起眼,目光不敢直视天颜,只落在御案前的地面上,声音愈发轻柔:“回皇上,民女愚钝,不过随母亲学习女红中馈,闲时读些《女诫》、《内训》,偶尔也翻阅些家中账目,略知些米盐琐事,不敢有负父亲教诲。”
“哦?还看账目?”胤禛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乔惠贞脸颊微红,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父亲常说,女儿家虽不必如男子般在外奔波,却也该知晓些世事经济,方能持家有道,不至耳目闭塞。民女愚见,管理小家与大家,其理相通,皆需明晰收支,懂得权衡。”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展示了她的“实用性”,又牢牢框定在“持家”范畴内,丝毫不越界,更无林晚晚那种试图参与“国事”的狂妄。
胤禛沉默了片刻。眼前这个女子,符合他对后宫女子的一切想象:美丽、温顺、懂事、知道自己的本分。她不会跟他争论“自由”,不会把“只搞钱”挂在嘴边,更不会用那种倔强的眼神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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