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边陲,嘉峪关外五十里,新圈出的“互市特区”显得格外扎眼。几座匆忙搭建的木屋和毡帐,一圈象征性的篱笆,以及一队神色警惕、按刀肃立的大清绿营兵,便是它的全部。空气中弥漫着风沙的粗粝和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
李卫穿着簇新的官服,坐在主帐里,面前摊着一本空白的账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看似镇定,实则手心全是汗。他面前摆着几个刚刚开封的、精致小巧的云龙纹瓷罐,里面红艳油亮的“御制红福酱”散发着霸道而独特的辛香。
帐外传来马蹄杂沓和粗野的呼喝声,准噶尔使者巴雅尔带着十几名随从,大摇大摆地闯入了特区。他们目光倨傲地扫过那些简陋的建筑和大清士兵,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李大人!”巴雅尔操着生硬的汉语,大大咧咧地走进主帐,目光立刻被那几个小罐子吸引,“这就是你们皇帝说的……‘御制’好东西?” 他语气里的嘲讽几乎溢出来。用这么小个玩意儿换战马?这南人皇帝怕不是疯了?
李卫压下心中的忐忑,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热情笑容,起身相迎:“巴雅尔使者,您可算来了!快请坐!这正是我大清皇上体恤贵部,特赐的宫廷秘制珍品——‘御制红福酱’!您别看它量少,这可是选料万千,百斤辣椒才得一斤酱,寻常王公都难得一见呐!”
他一边吹嘘,一边示意随从切来几块刚烤好的、滋滋冒油的羊肉。“使者远道而来,想必饿了,不如……先尝尝鲜?”
巴雅尔狐疑地看了看那红彤彤的酱料,又看了看李卫,粗声粗气道:“尝?怎么尝?”
“就这样!”李卫心一横,亲自拿起一块羊肉,狠狠蘸了一大坨辣椒酱,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瞬间,那股熟悉的、直冲天灵盖的辛辣和灼热感爆开,让他额头立刻冒汗,脸颊泛红,但他强忍着,还故意做出极其享受、酣畅淋漓的表情,含糊道:“香!真他娘的香!痛快!”
巴雅尔和他的随从们看得一愣一愣的。草原上饮食粗犷,何曾见过对一种佐料如此……投入的吃法?
好奇心终究战胜了警惕。巴雅尔也学着样子,小心翼翼地蘸了一点,放入口中。
起初是咸香,紧接着,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猛烈而复杂的灼热感如同野火般在口腔里燎原!他被呛得猛地咳嗽了两声,眼泪都快出来了,本能地想吐掉,但那灼热过后,羊肉的油腻竟被奇妙地化解,反而激发出一种更深的食欲和一种莫名的……爽快感?
他忍着不适,又嚼了几下,眼睛慢慢瞪大了。好像……是有点意思?
他示意随从们也尝尝。一时间,帐篷里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抽气声,但很快,这些声音变成了惊奇的议论和意犹未尽的咂嘴声。
“这味道……怪得很!但吃了还想吃!”
“感觉浑身都热乎了!”
“确实解腻!”
巴雅尔抹了把额头冒出的细汗,看向李卫的眼神变了,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探究:“李大人,这东西……有点意思。怎么换?”
李卫心中狂喜,知道有门儿!他强装镇定,伸出两根手指,又缓缓收回去一根,故作沉吟道:“按皇上旨意,此乃首批恩赏,本官也不敢多要。这样,一罐酱,换一匹……中上等的战马,如何?” 他死死盯着巴雅尔的表情。
“一罐换一匹马?!” 巴雅尔差点跳起来,“你怎么不去抢!” 这价格简直离谱!
李卫早有准备,立刻换上一副“你占了天大便宜”的表情:“使者此言差矣!这可是大清皇帝御用的珍品!制作艰难,数量稀少!您想想,贵部哪位台吉、首领若能日日享用此等宫廷美味,那是何等的体面和荣耀?再说了,马匹你们草原多得是,可这‘红福酱’,普天之下,独此一份!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首批,我们只提供十罐!”
他刻意加重了“御用”、“稀少”、“体面”、“独一份”这些词,精准地挠到了巴雅尔这些草原贵族渴望被认可、追求身份象征的痒处。
巴雅尔脸色变幻不定。他确实被这新奇的味道和那种“皇家特供”的光环打动了。一想到其他部落首领羡慕的眼神……而且,隆科多那边……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十罐太少!至少二十罐!而且,马匹只能是中等!”
李卫心中乐开了花,面上却皱紧眉头,讨价还价:“二十罐……实在为难。最多十五罐!马匹必须是中上等,带鞍具!使者,这已经是看在您诚心的份上了!”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最终以十五罐“御制红福酱”,换回十匹膘肥体壮、带有基本鞍具的准噶尔良驹成交!
当看着那十匹神骏的战马被绿营兵小心翼翼地牵入己方营地时,李卫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发软,是激动,也是后怕。他几乎是颤抖着手,在空白的账册上记下了这历史性的一笔:“某年某月某日,于互市特区,以御制红福酱十五罐,易准噶尔良驹十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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