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尚未能彻底驱散紫禁城琉璃瓦上积聚的夜寒,一阵急促得近乎撕裂空气的马蹄声,便踏破了这黎明时分短暂的宁静。宫门次第而开,那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驿卒声嘶力竭的呐喊:“八百里加急!西北军报——”,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直直刺入帝国的心脏。
养心殿内,胤禛刚用罢简单的早膳,一碗粳米粥尚有余温。苏培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小跑进来,脸色煞白,手中高高举着一封粘着三根羽毛、代表最高紧急程度的军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西北,西北八百里加急!”
胤禛执勺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面无表情地将勺子放下,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接过那封沉甸甸的奏报,火漆已然碎裂,展开,目光迅速扫过上面潦草却字字千钧的文字。越看,他的脸色越是沉静,沉静得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锐利如鹰,隐隐有雷霆积聚。
“啪!” 他合上奏报,声音不大,却让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们齐刷刷地抖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
“传朕口谕,” 胤禛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即刻召怡亲王、隆科多、张廷玉、马齐,还有……兵部、户部主事,御书房议事!”
“嗻!” 苏培盛连滚爬爬地起身,飞快地出去传令。
(御书房·风暴前夕)
不过一刻钟功夫,被点名的几位重臣已齐聚御书房。人人面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怡亲王胤祥眉头紧锁,目光与皇兄短暂交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了然与冷意。隆科多垂手而立,眼角余光却悄悄打量着皇帝的神色,心中念头飞转。
胤禛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那封军报掷于御案之上:“都看看吧。准噶尔部,到底是按捺不住了。”
胤祥率先拿起,快速浏览,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狂妄!陈兵数万于嘉峪关外,美其名曰‘请求互市’,实则武力胁逼,张口便要岁币白银五十万两,绸缎十万匹!他们怎么不去抢?!”
张廷玉接过一看,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沉声道:“皇上,此非互市,实为勒索。若开此例,我大清颜面何存?西北诸部必将群起效仿,边患永无宁日矣!” 这位老成持重的大学士,首先想到的是国体与长远之患。
“颜面?张中堂,颜面能当饭吃,能当兵使吗?” 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正是隆科多。他上前一步,对着胤禛躬身道:“皇上,奴才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准噶尔骑兵骁勇,其锋正盛。去岁西北用兵,钱粮消耗甚巨,如今国库……恐怕难以支撑一场大战啊。” 他话语中刻意加重了“国库”二字,眼神闪烁,透着一丝“我也是为国着想”的无奈。
“国公此言差矣!” 胤祥猛地看向隆科多,语气激烈,“正是因为去岁给了他们喘息之机,才养得他们如此骄狂!我大清立国至今,何时向这等跳梁小丑低过头?国库再空虚,挤一挤,勒紧裤腰带,这仗也得打!否则,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准噶尔兵又至矣!” 他引用的虽是古语,但用在此处,却是字字诛心。
隆科多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怡亲王忠勇可嘉,奴才佩服。只是,打仗不是光靠一股血性就够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国库空虚,乃是实情。强行开战,万一前线失利,动摇国本,这责任……谁来承担?” 他轻飘飘地将“动摇国本”的责任问题抛了出来,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胤禛身上。
户部尚书此刻也是额头冒汗,颤巍巍地出列:“回……回皇上,隆大人所言……确是实情。去岁西北军费、河南赈灾,再加上各地藩王俸禄,国库……国库确实捉襟见肘。若要支撑大军与准噶尔长期对战,除非……加征赋税……”
“不可!” 马齐立刻反对,“皇上登基未久,天下初定,此时加税,必致民怨沸腾!此乃饮鸩止渴之下策!”
御书房内,顿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以胤祥为首的武将及部分强硬派官员主战,认为必须迎头痛击,维护国威;而以隆科多暗示、部分文官及户部官员为主的主和派(或曰妥协派),则强调国库空虚的现实困难,倾向于“破财消灾”,至少是暂时稳住对方。
双方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几乎要飞到对方脸上。胤祥气得拳头紧握,隆科多则始终保持着那种看似沉稳,实则步步为营的姿态。
胤禛端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下方的争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玉扳指。他知道隆科多是在借题发挥,利用国库问题给他施压,甚至可能包藏祸心。他也清楚胤祥等主战派的一腔热血和长远考量。但隆科有一点没说错——钱,确实是眼下最现实的问题。
“够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御书房内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望向那位掌握最终决断权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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