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前的平静,终究是被一道来自关外的消息打破了。这消息初时并不起眼,混在各地寻常的奏报中,如同一粒石子投入大湖,只在最初荡开了一圈微小的涟漪——曾主持太庙审判的那位德高望重的老萨满,在返回关外部落的途中,意外坠马,伤重不治。
若在平时,这或许只会被当作一则不幸的意外。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长途跋涉,发生意外并不稀奇。礼部循例拟了份表示哀悼和抚恤的章程呈上,胤禛朱笔批了个“准”字,此事似乎就该这么过去了。
然而,在这敏感的时刻,这样一则消息,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成了可以大做文章的绝佳素材。
国公府书房内,隆科多捏着那份关于老萨满死讯的密报,昏黄的眼珠在烛光下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嘴角慢慢咧开一个阴冷而满意的笑容。
“真是……天助我也!”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算计,“正愁找不到新的由头,这老天爷就把枕头送来了!”
他立刻唤来心腹管家,低声吩咐道:“去,把我们之前准备好的说辞,用最快的速度散出去!要让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老萨满不是意外坠马,而是因为主持太庙审判,触怒了那林氏女背后的‘妖邪’,遭到了天罚!是神灵降罪于亵渎者!”
他特意强调了“天罚”和“亵渎者”这两个词。他要将一场意外,彻底扭曲成一场超自然的报复和警告,重新点燃人们对林晚晚的恐惧,将胤禛试图塑造的“祥瑞”形象彻底打回“妖物”的原形!
“记住,”隆科多眼中寒光一闪,“要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说老萨满临死前,曾惊恐万状地对随行弟子说,看到了巨大的狐影和听到诡异的乐声!就说他是因为洞悉了妖邪本质,才遭此横祸!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谁敢触碰、谁敢质疑那妖女,谁就会步老萨满的后尘!”
“嗻!奴才明白!定让这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京城大街小巷!”管家心领神会,立刻转身去安排。
隆科多掌控的舆论机器再次开动,这一次,借助着“天罚”这种极具冲击力和迷信色彩的概念,谣言传播的速度和威力,远比之前的《妖妃传》更加迅猛和恐怖。
不过一两天功夫,京城的气氛就明显不一样了。
茶馆酒肆里,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带着惊恐和神秘的表情。
“听说了吗?那位在太庙请神的老萨满,没了!”
“啊?怎么没的?”
“说是坠马?哼,那是官面上的说法!我二舅姥爷家的侄子的连襟在关外跑生意,听得真真儿的,老萨满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东西,被降下天罚了!”
“天罚?难道是因为……”
“还能因为啥?不就是太庙里那位!老萨满道行高深,看穿了她的本体,结果就被报复了!”
“哎呀!这可太吓人了!连萨满大师都遭了毒手,这得是多厉害的妖孽啊!”
“可不是嘛!所以说啊,离那冷宫远点,沾上边儿就没好!”
流言如同瘟疫般蔓延,越传越玄乎。有人说老萨满坠马前天空出现了血色异象;有人说他的马是突然发了疯,像是被鬼附身;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老萨满的尸体上发现了诡异的爪痕……
恐慌情绪再次笼罩下来,这一次,带着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深深畏惧。之前《祥瑞录》带来的那点正面影响,在这股“天罚”论的狂潮冲击下,显得不堪一击。毕竟,实实在在的“死亡”和神秘的“天罚”,远比那些改善工匠待遇的“功绩”更能刺激普通人敏感的神经。
甚至连宫里的一些低位妃嫔和太监宫女,听闻消息后都吓得脸色发白,互相告诫夜里不要往西边冷宫方向张望,生怕被“妖气”冲撞。
冷宫的高墙依旧隔绝着内外,但那种无形的恐惧,还是如同冷风一般,丝丝缕缕地渗透了进来。
首先察觉到不对的是小桃。她发现最近送饭的太监,放下食盒时手抖得厉害,连看都不敢往院里看,仿佛里面有什么吃人的猛兽。偶尔有侍卫换岗时低语,声音也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格格……外面好像又出什么事了?”小桃忧心忡忡地对林晚晚说,“我总觉得……他们看咱们的眼神,又变得跟以前一样,不,比以前更害怕了。”
林晚晚正蹲在辣椒地里,小心地给那几棵已经挂果的野生辣椒苗浇水。闻言,她的手顿了一下。她也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不安氛围,如同乌云般再次聚拢过来。
“还能有什么事?”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无非是又找到了什么新由头,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呗。” 她几乎已经麻木了。从“妖妃”到“祥瑞”,再到现在的什么?她懒得猜,也猜不到。反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是,看着手中瓦罐里清澈的水,再看看眼前这片自己亲手照料、刚刚焕发出生机的绿色,她心里还是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愤怒。她只想在这角落里安静地种点辣椒,怎么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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