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雷厉风行的**令与别出心裁的《祥瑞录》,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虽激得油花四溅,却也暂时压下了那股邪火。京城的街面上,公开谈论“狐妖”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黄河新法”、“官道奇迹”的好奇与议论。说书先生们噤若寒蝉了几日后,终于有胆大的开始磕磕巴巴地讲述起翰林院流出的“新故事”,虽远不如《妖妃传》那般香艳刺激,但关乎切身利害,倒也吸引了不少平民百姓的耳朵。
朝堂之上,那些坚持“妖物论”的官员们,见民间风向微妙转变,皇上态度又如此强硬,气焰暂时矮了几分,虽仍梗着脖子,但奏对时言辞收敛了不少。一时间,竟呈现出一种暴风雨过后、诡异而脆弱的平静。
胤禛稳坐龙椅,对这般景象并不意外。他深知舆论如水,宜疏不宜堵,此番以“实利”对抗“虚妄”,算是打中了隆科多的七寸。然而,他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隆科多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绝不会因一次受挫便偃旗息鼓。这平静,更像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他需要更多的支持,或者说,需要减少潜在的阻力。目光,不由得投向了紫禁城的西侧——慈宁宫。
(慈宁宫的静默)
自太庙事件后,太后乌雅氏便一直称病静养,深居简出,对前朝后宫的纷扰不置一词。这异常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这日午后,胤禛处理完紧急政务,摆驾慈宁宫请安。
慈宁宫内寂静无声,往日伺候的宫人也似乎少了许多,只有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空气中,平添几分寂寥。太后并未在正殿接受请安,宫女引着胤禛径直去了后殿的小佛堂。
佛堂内,太后乌雅氏穿着一身素净的灰色缁衣,背对着门口,跪坐在蒲团上,面对着一尊慈眉善目的观音像,手中缓缓捻动着佛珠。香炉里青烟袅袅,衬得她的背影单薄而肃穆。
胤禛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不远处,躬身行礼:“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凤体可好些了?”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并未停下,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皇帝来了。政务繁忙,不必日日过来。”
“皇额娘抱恙,儿子理当侍奉榻前。”胤禛语气恭谨,目光却扫过佛堂。这里干净整洁,却透着一股冷清,仿佛主人已决心与世隔绝。
“哀家这是老毛病了,静养便好。”太后终于缓缓转过身。她脸色有些苍白,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空洞,仿佛已看透了红尘纷扰。“外面……都安静了?”她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胤禛心中一凛,知道太后虽深居简出,但外界风雨必然早已传入她耳中。他斟酌着词句回道:“回皇额娘,一些宵小之辈散布流言,蛊惑人心,儿子已下令处置,如今已平息了。”
“平息了?”太后重复了一遍,嘴角掠过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似是嘲讽,又似是无奈,“皇帝,这宫里的风,什么时候真正停过?”
她不等胤禛回答,又缓缓转回身,面向观音像,声音低沉下去:“哀家老了,耳朵里听不得那些是是非非,心里也装不下那些争争斗斗了。这慈宁宫……太吵了。”
胤禛沉默着。他听懂了太后的弦外之音。她不愿再被卷入他和隆科多,乃至整个朝堂的漩涡之中。太庙那一幕,或许彻底寒了这位老人的心,也或许让她感到了彻底的疲惫。
“皇额娘的意思是?”胤禛轻声问。
太后闭上眼,手中的佛珠捻动得快了些:“先帝在时,常赞颐和园湖光山色,最是静心养性。哀家想去那里住些时日,清清静静地念念佛,替皇帝,也替这大清江山,祈福。”
迁居颐和园!这无异于宣布彻底退出紫禁城的权力中心,不再过问任何世事。
胤禛心中复杂难言。太后此举,看似退避,实则也是在表明立场——她两不相帮,但求清净。这对他而言,少了掣肘,但也失去了一位可能的关键支持者(尽管这支持从未明确)。尤其是面对隆科多这个“舅舅”时,太后的态度曾是一层微妙的缓冲。
“皇额娘……”胤禛还想说什么。
太后却打断了他,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皇帝不必多言。哀家意已决。明日便动身。”她停顿了一下,最后喃喃道,像是嘱咐,又像是自言自语:
“皇帝……江山为重。一切……以江山为重。”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投入胤禛心湖。江山为重……这意味着,在太后心中,任何可能动摇江山社稷的人或事,都可以、也应该被牺牲。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个如今被冠以“祥瑞”之名的林晚晚。
太后没有明说,但胤禛听懂了这最后的告诫,或者说,是划下的底线。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躬身道:“儿子……遵旨。定当以江山社稷为重。皇额娘安心静养,儿子会时常去颐和园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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