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西华门外大街发疯、被孩童以辣条掷面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自然也毫无遗漏地传入了重重宫闱之内。这桩昔日贵妃沦落街头的惊天丑闻,成了达官显贵茶余饭后最新鲜、也最令人唏嘘的谈资,更在紫禁城内投下了一颗无声的巨石,激荡起层层复杂难言的涟漪。
养心殿内,空气凝滞。苏培盛垂手躬身,以尽可能平缓的语气,将街市上探子回报的情景,一字不落地禀报给了御座之上的帝王。包括年世兰如何哭嚎咒骂,如何形容狼狈,以及最后被那半根辣条击中额头后彻底崩溃疯跑的细节。
胤禛面无表情地听着,指间一枚温润的玉扳指被无意识地捻动。直到苏培盛说完,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更漏滴滴答答的轻响。
他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年世兰昔日的模样——明艳张扬,骄纵跋扈,一颦一笑皆带着灼人的光彩,甚至在他面前,也时常带着几分恃宠而骄的任性。那般鲜活,那般…具有破坏力的美丽。
而如今,苏培盛口中那个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坐于闹市哭嚎、遭孩童掷扔的疯妇形象,与之形成了太过惨烈和不堪的对比。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是厌恶,对她愚蠢恶毒行为的最终反噬;是轻松,一块绊脚石终于被彻底清除的利落;但似乎…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物伤其类的悲凉和帝王对旧物的一丝怜悯。
她罪有应得,毋庸置疑。但皇室体面,终究被她这最后一场闹剧,撕扯得有些难堪。而她年家…终究曾为他鞍前马后。
沉默良久,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苏培盛。”
“奴才在。”
“去冷宫。取一罐他们新做的那个…辣椒酱。挑味道最足的那种。”
苏培盛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这…是要做什么?但他不敢多问,立刻躬身:“嗻。”
“然后,”胤禛的目光投向窗外,似乎透过层叠的宫墙,看到了那处荒僻的冷宫,“给她送去。”
苏培盛心中巨震,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是将腰弯得更低:“嗻…奴才,奴才该如何说?”
胤禛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奏折上,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就说是朕赏的。念在旧日情分,让她…好歹吃点热乎的,莫要饿死街头,失了最后的体面。”
帝王の冷酷慈悲。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赏赐是真,但赏的是她死对头做的东西,是辛辣刺激的辣椒酱,而非温饱的米粮。念旧情是假,维护皇室最后一点遮羞布,避免废妃饿死街头的丑闻发生,才是真。
“奴才…明白了。”苏培盛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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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培盛亲自捧着一罐贴着“冷宫”标识、红油欲滴的辣椒酱,出现在年世兰那处破败院落的门口时,连看守的老太监都惊呆了。
年世兰正蜷在角落里,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嘴里依旧含糊不清地念叨着“翡翠”、“铺子”、“妖女”。她被拖回来后,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变得安静了不少,只是那双眼睛,彻底失去了焦距,一片浑浊。
苏培盛示意看守打开门,他走了进去,刺鼻的霉味和酸臭味让他微微蹙眉。他走到年世兰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年答应,皇上念旧,赏您一罐辣椒酱。您…趁热吃点吧。”
他将那罐辣椒酱放在了年世兰脚边的地上。
那鲜艳的红色,那熟悉的“冷宫”字样,仿佛一道强光,猛地刺入了年世兰混沌的脑海!
皇上…赏的? 冷宫的…辣椒酱? 念旧?! 让她…趁热吃?!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致残忍的讽刺和羞辱!比任何的斥骂和刑罚更让她痛彻心扉!
他记得她!但他记得的,是赏她一口她死对头做的东西!他念旧?念的就是这般折辱她的旧情?!这哪里是怜悯?这分明是踩着她的脸面,告诉所有人,如今谁才是得势的那一个!
“啊——!!!”年世兰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疯狂的光彩。她猛地扑上前,不是去拿那罐子,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其扫飞出去!
陶罐砸在冰冷的墙壁上,瞬间粉碎! 粘稠鲜红、辛辣刺鼻的辣椒酱如同鲜血般迸溅开来,染红了斑驳的墙面,也溅落在地面和她破烂的衣襟上。
“拿走!滚!本宫宁死不吃这嗟来之食!!”她嘶声力竭地咆哮着,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耻辱而剧烈颤抖,“告诉他!告诉皇上!本宫就是饿死!冻死!也绝不会吃那贱人做的一口东西!让他死了这条心!”
苏培盛被迸溅的辣椒酱逼得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彻底失控、状若疯魔的年氏,心中暗叹一声,知道皇上的这点“慈悲”,对方是注定不会领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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