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魔鬼峡,狩猎队在王西川的带领下,正沿着一条兽径悄声行进。连日的成功合作让这支多民族队伍配合越发默契,鄂伦春猎手在前探路,蒙古猎手押后警戒,鄂温克猎手则分散两侧,如同一张缓缓收拢的大网。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莫日根蹲下了身子,举起右手——这是发现重要情况的信号。整个队伍立刻静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王西川快步上前,顺着莫日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湿润的泥地上,一个清晰的足迹赫然在目——足有海碗大小,掌垫宽厚,趾印圆润,深深陷入泥土之中。
虎踪。莫日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个词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猎手们中间引起了细微的骚动。几个年轻猎手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猎枪,眼神中既有恐惧,也有兴奋。
巴特尔挤上前来,看到足迹后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脚印比我在草原上见过的任何老虎都要大!
乌娜吉悄无声息地靠近,仔细观察着足迹的细节:是头壮年公虎,看脚印的深度,体重至少超过五百斤。脚印很新鲜,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阿克敦紧张地环顾四周茂密的丛林:它可能就在附近看着我们。
一时间,队伍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几个蒙古猎手已经悄悄将手指搭在了扳机上,眼神中闪烁着猎杀的渴望。
要是能打到这头大虫,一张虎皮就抵得上我们这趟所有的收获!一个年轻的鄂温克猎手兴奋地说。
对啊!虎骨、虎鞭都是宝贝!有人附和。
巴特尔显然也动了心,他看向王西川:王兄弟,你的意思呢?咱们这么多人,又有枪,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西川身上。经过前几次的出色指挥,他现在已经是队伍实际上的决策者。
王西川没有立即回答。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测量着脚印的尺寸,又仔细观察着足迹延伸的方向。他的表情异常严肃,眼神中看不到丝毫猎杀的**,反而充满了敬畏。
不能动它。王西川站起身,声音清晰而坚定。
为什么?巴特尔不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王西川环视众人,缓缓开口:各位都是老猎手,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山林的规矩。
他指向远处的群山:我们是来打猎的,不是来赶尽杀绝的。老虎是这片山林的主人,是山神的坐骑。我们闯进它的地盘,已经是对山神的不敬,若是再猎杀虎王,必遭天谴。
一个蒙古猎手不以为然:王大哥也太迷信了,咱们有枪还怕它?
不是怕,王西川摇头,是敬。
他走到一棵粗壮的松树前,指着树干上几道深刻的爪痕:看看这个。这头虎正值壮年,是这片山林秩序的维护者。有它在,野猪不敢泛滥,狼群不敢嚣张。我们若是杀了它,这片山林就要乱套。
乌娜吉点头赞同:爷爷说过,遇见虎王要避让,这是祖辈传下的规矩。
莫日根捋着胡须,若有所思:西川说得对。我们鄂伦春人世代相传,猎虎必遭横祸。这不是迷信,是血的教训。
王西川见还有人面露不甘,便讲起了自己的经历:三年前,我在老黑山也遇到过一头大虎。当时年轻气盛,想着要是能猎到它,就能扬名立万。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我追了它三天,最后在一个山洞外与它遭遇。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都屏息聆听。
它明明可以扑杀我,却只是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王西川的眼神变得深远,那一刻我明白了,在它眼里,我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后生。它放我一马,是山神的慈悲。
这个故事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王西川继续说:从那以后,我立下规矩:一不猎怀崽的母兽,二不猎幼崽,三不猎虎王。这是猎人的底线。
巴特尔若有所思:我们蒙古人也有类似的规矩,草原上的头狼不能打。
正是这个道理。王西川点头,我们是猎人,不是屠夫。要知道什么该取,什么该留。
他指着地上的虎踪:这头虎王守护着整片魔鬼峡的平衡。今天我们可以仗着人多枪多杀了它,但明天呢?野猪成灾,狼群肆虐,最终受害的还是靠山吃饭的百姓。
阿克敦恍然大悟:难怪去年邻县野猪祸害庄稼,听说就是因为他们那里的虎王被人打死了。
所以,王西川总结道,我们不仅要避让,还要帮它守住这片领地。告诉后来者,这里是虎王的地盘,不得侵犯。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猎人们开始自觉地收拾装备,准备绕道而行。
然而,就在队伍准备转移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声音浑厚有力,在山谷间回荡,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几个年轻猎手吓得脸色发白,差点握不住枪。
王西川却面露微笑:它在警告我们,也在送我们。这是山林的规矩——你敬它一尺,它敬你一丈。
他朝虎啸传来的方向抱拳行礼,朗声道:路过宝地,无意冒犯,这就离开!
说来也怪,他话音刚落,虎啸声就停止了。山林重归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猎人们面面相觑,都对这神奇的一幕感到不可思议。
巴特尔拍拍王西川的肩膀:兄弟,今天我服了。不仅服你的本事,更服你的为人。
在绕道的过程中,王西川一边走一边给年轻猎手们讲解如何识别虎踪、如何判断虎的年龄和状态、遇到虎时该如何应对。
看这撮虎毛,他指着一丛灌木上挂着的金色毛发,颜色鲜亮,说明它很健康。如果毛发干枯,可能就是老弱病虎,那种反而更危险。
乌娜吉认真地记着每一个细节:为什么病虎更危险?
健康的虎吃饱了就不会主动攻击人,但病虎捕猎困难,饿极了什么都敢袭击。王西川耐心解释。
莫日根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阿克敦说: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巴图鲁该有的样子。不仅技艺高超,更懂得传承。
绕行了约莫一个时辰,队伍找到了一条新的猎道。这里的猎物痕迹明显增多,说明已经离开了虎王的领地范围。
就在这里休整吧。王西川选定了一处靠近水源的开阔地。
趁着休息的时间,猎人们围坐在一起,继续讨论着刚才的遭遇。
一个鄂温克老猎人心有余悸:我打猎四十年,第一次离虎王这么近。要不是王兄弟坚持避让,今天恐怕要出大事。
是啊,另一个鄂伦春猎手附和,我爷爷说过,他年轻时见过猎虎的队伍,去了十个人,只回来三个。活着的人也都疯疯癫癫,说是受到了山神的诅咒。
王西川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照着他坚毅的侧脸:打猎不是为了证明谁更厉害,而是为了生存,为了与自然和谐共处。我们取走该取的,留下该留的,山林才会永远赐福给我们。
巴特尔感慨道:在草原上,我们敬拜长生天。看来在这山林里,也要敬拜山神。道理都是相通的。
休息过后,队伍继续前进。每个人都格外警惕,既是在寻找猎物,也是在提防可能出现的危险。
王西川走在队伍中间,不时停下来观察四周。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却又带着对这片土地的深情。
乌娜吉跟在他身边,轻声问:西川大哥,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王西川微微一笑: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道理。
他望向远方的山峦:我们都是山林的过客,要懂得敬畏。只有这样,我们的子孙后代才能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存。
傍晚时分,队伍在一处避风的山坳里扎营。篝火燃起,肉香四溢,但猎人们的话题仍然围绕着白天的经历。
王西川靠在一棵松树下,看着跳动的火焰,心中思绪万千。他想起了家中的女儿们,想起了黄丽霞温柔的笑容。正是这份牵挂,让他更加懂得珍惜生命,懂得敬畏自然。
乌娜吉悄悄走过来,递给他一碗热汤:今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王西川接过碗。
谢谢你让那些年轻人懂得了猎人的本分。乌娜吉在他身边坐下,现在愿意听老人讲规矩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王西川喝了一口汤,温暖的感觉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规矩不是束缚,是智慧。是老一辈用鲜血换来的经验。
夜深了,营地渐渐安静下来。王西川负责第一班守夜,他坐在火堆旁,聆听着山林的声音。
远处,又传来一声虎啸,这次的声音显得平和而悠远。
王西川微微一笑,知道这是虎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他往火堆里添了把柴,轻声自语:放心吧,老朋友。只要我王西川还在,就不会让人来打扰你的清净。
月光如水,洒在这片古老的山林上。猎人的营地安静祥和,与山林之王各自守着自己的界限,互不侵犯。
这是一种默契,一种传承了千百年的智慧,更是对自然最深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