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万多元的巨款,如同给王家这座本就亮堂的新房又注入了一股沉甸甸的底气。黄丽霞小心翼翼地将钱分开藏好,一部分作为日常家用和应急储备,另一部分则按照王西川的打算,预备着在县城置业。那对挂在堂屋墙上的巨大野牛角和旁边的黑熊皮,无声地彰显着这个家庭的与众不同,也成了靠山屯乃至附近几个屯子经久不衰的传奇谈资。
家里的日子越发红火滋润。餐桌上几乎顿顿见荤腥,孩子们的小脸愈发红润,个头也像雨后的春笋般蹿高了不少。王西川并没有因为骤然暴富而懈怠了狩猎的本行,他依旧时常进山,但心态更加从容,狩猎更像是一种保持手感、与山林维系联系的方式,收获的猎物除了自家食用,也多用于维系人情往来。
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对女儿们的培养和未来的规划上。大女儿王昭阳(大丫)已经十岁,二女儿王望舒(二丫)九岁,三女儿王锦秋(三丫)也七岁多了,都到了该正经读书识字的年纪。靠山屯只有一所简陋的村小,条件有限,王西川便动了送她们去公社中心小学读书的念头。公社的教学质量终究要好上一些。
他跟黄丽霞商量此事,黄丽霞虽然舍不得女儿们小小年纪就离家住校(公社离家有十几里山路,需住校),但为了孩子的前程,还是咬牙同意了。
“昭阳是姐姐,懂事稳重,能照顾好自己,我也放心些。就是望舒那丫头,性子跳脱,锦秋又太文静,我担心她们在外头受委屈。”黄丽霞说着,眼圈就有些发红。
王西川搂住妻子的肩膀,宽慰道:“孩子总要学着自己长大。咱们多去看看她们就是了。再说,在公社读书,见识总归比在屯里强。”
于是,开春后,王西川便通过赵庆的关系,顺利地将王昭阳、王望舒、王锦秋三姐妹送进了公社中心小学插班读书。为了方便照顾,也让她们姐妹有个照应,王西川特意托人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干净的小屋子,让三姐妹平时住在一起,周末再回家。
起初,一切都还顺利。王昭阳性格沉稳,学习刻苦,很快就能跟上进度,还能督促两个妹妹。王望舒虽然贪玩些,但脑子灵活,成绩也不差。王锦秋文静内向,有些怕生,但在两个姐姐的照顾下,也慢慢适应了学校生活。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麻烦便悄然而至。
王西川家如今是远近闻名的“万元户”,他又顶着“猎王”的光环,这名声自然也传到了公社。学校里有些孩子,尤其是家里条件不错或者父母在公社有些地位的,难免对王家这三个从屯里来的“土丫头”抱有好奇,甚至是一些微妙的嫉妒和排挤。
起初只是一些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目光。
“看,那就是王猎王家的丫头。”
“听说她家可有钱了,顿顿吃肉!”
“有钱也是土包子,一股山沟子味儿。”
王昭阳性子隐忍,听到这些只当没听见,拉着妹妹们快步走开。王望舒脾气冲些,有时会忍不住瞪回去,但被王昭阳死死拉住。王锦秋则总是怯生生地低着头,不敢看人。
孩子们的恶意,有时候比成年人更加直接和残忍。见她们不敢反抗,一些顽劣的男孩便开始变本加厉。
这天下午放学,王昭阳带着两个妹妹像往常一样,准备回租住的小屋。刚走出校门不远,就被几个穿着明显好于她们、流里流气的半大小子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是公社供销社主任的儿子,名叫孙小胖,平日里在学校就横行霸道。
“哟,这不是猎王家的三位千金吗?这是要回你们的皇宫去啊?”孙小胖叉着腰,阴阳怪气地说道,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
王昭阳皱了皱眉,不想惹事,拉着妹妹们想从旁边绕过去。
“哎哎哎,别走啊!”孙小胖挪动胖硕的身子,再次挡住去路,目光不怀好意地在三姐妹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王望舒头上那个王西川新给她买的、带着小花的红色发卡上,“这发卡挺好看啊,借我戴戴呗?”
王望舒气得小脸通红,护住发卡:“凭什么给你?这是我爹给我买的!”
“你爹?那个土猎户?”孙小胖嗤笑一声,“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告诉你,在公社这一亩三分地,还得看我孙小胖的!把发卡拿来!”说着,竟伸手要去抢!
“你干什么!”王昭阳一把将王望舒拉到身后,护住妹妹,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强自镇定地说道,“孙小胖,你再这样,我告诉老师了!”
“告老师?哈哈哈!”孙小胖和他身后的跟班笑得更大声了,“你去告啊!看老师是信你们的,还是信我的?”
他仗着父亲的权势,在学校里向来肆无忌惮。他再次伸手,这次直接朝着王昭阳推搡过来:“滚开!好狗不挡道!”
王昭阳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王望舒见状,尖叫一声,像只被激怒的小兽,低头就朝着孙小胖撞了过去:“不许你推我姐!”
孙小胖没防备,被撞得“哎呦”一声,胖乎乎的身体向后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
“妈的!敢撞胖哥!”
“揍她们!”
孙小胖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几个跟班就围了上来,开始对三姐妹推推搡搡,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土包子”、“山炮”、“没爹教的野丫头”之类的脏话。
王昭阳拼命护着两个妹妹,王望舒虽然反抗,但毕竟人小力弱,王锦秋更是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周围有放学的学生看到,却没人敢上前阻拦,都远远地躲开了。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用力推了一把,王锦秋瘦小的身体被推倒在地,额头磕在旁边的土坷垃上,顿时破了个口子,鲜血混着泪水流了下来。
看到妹妹流血了,王昭阳和王望舒都慌了神,也顾不上厮打了,连忙去扶王锦秋。
孙小胖几人见闯了祸,也有些害怕,色厉内荏地丢下几句狠话“活该!”“下次再收拾你们!”,便一哄而散,跑掉了。
王昭阳看着三妹额头上流血的口子和哭得撕心裂肺的二妹,又看看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但她很快擦干眼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撕下自己衣服上一块干净的布条,小心地给王锦秋包扎伤口,然后拉起两个妹妹,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低着头,快步回到了她们租住的小屋。
回到家,王望舒再也忍不住,扑在炕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放学后的遭遇。王锦秋也抽噎着,小脸上满是恐惧。王昭阳虽然没哭,但紧咬着嘴唇,眼圈通红,默默地给妹妹清洗伤口,重新包扎。
“姐……我们……我们明天不去上学了……”王望舒抬起泪眼,哽咽着说。
王昭阳看着两个妹妹狼狈委屈的样子,心里如同刀绞一般。她何尝不想躲回家里,躲回爹娘的羽翼之下?但她想起爹送她们来读书时那殷切期望的眼神,想起爹说过“要读出个名堂”的话,她用力摇了摇头,声音虽然还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不!我们要去!爹娘送我们来读书,不是让我们受点委屈就逃跑的!我们不能给爹丢脸!”
话虽如此,但那种被欺凌、被孤立的无助和恐惧,还是深深笼罩着这个小屋。
……
周末,王西川惯例赶着马车来公社接女儿们回家。当他看到从校门口走出来的三个女儿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大女儿王昭阳虽然强装镇定,但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二女儿王望舒不像往常那样如同小鸟般欢快地扑过来,而是低着头,磨磨蹭蹭;最让他心头一紧的是三女儿王锦秋,额头上竟然贴着一块显眼的纱布!小脸苍白,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惊惧。
“昭阳,望舒,锦秋!”王西川跳下马车,快步迎了上去,蹲下身,仔细查看王锦秋额头的伤口,声音瞬间沉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王昭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王望舒更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王西川怀里,把所有委屈都哭了出来:“爹……他们……他们欺负我们……骂我们是土包子……还推倒了三妹……”
王锦秋也小声啜泣起来。
听着女儿们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诉说,王西川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乌云密布。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从他心底猛地窜起,直冲头顶!
他的女儿!他王西川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女儿!竟然在学校里被人如此欺凌!骂作土包子?推倒在地?头破血流?!
他仿佛看到了女儿们在学校里被一群混小子围堵、推搡、辱骂,孤立无援、瑟瑟发抖的场景!看到了小锦秋额头流血、痛哭流涕的样子!
一股锥心刺骨的疼,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他重生归来,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让妻女过上好日子,不再受半点委屈吗?!现在,竟然有人敢如此欺辱他的女儿!
他紧紧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那双平日里沉稳如山、狩猎时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燃烧着骇人的怒火!
“爹……你别生气……”王昭阳看到父亲可怕的神情,吓得忘了哭泣,小声劝道。
王望舒也抽噎着说:“爹,我们……我们以后躲着他们走就是了……”
王西川看着女儿们害怕又懂事的样子,心中的怒火更是如同被浇了油一般!他的女儿,凭什么要躲着别人走?!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冲去学校找那些混小子算账的冲动,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将三个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昭阳,望舒,锦秋,别怕。爹在。”
“这件事,爹知道了。”
“你们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欺负人的混蛋!”
“爹跟你们保证,从今往后,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们!”
“这个学,咱们不但要上,还要堂堂正正、扬眉吐气地上!”
“走,先跟爹回家!”
女儿受欺,父怒心怜。王西川心中那护犊的猛虎,已被彻底唤醒。一场针对校园霸凌的风暴,即将在小小的公社中心小学刮起。而王西川解决问题的方式,注定不会循规蹈矩。